日升,陽光回照大地。
掀開帳篷,外間燃了一夜的火堆還冒著嫋嫋青煙,靳菟薴才探出一隻腳,大樹下的斷蕎就起身,遞給她一隻水囊,“郡主,下山吧。”
並未在四周看到其他暗衛,靳菟薴也不會傻傻地以為只有她和斷蕎兩個人,昨天夜裡圍著她的人可不止三十人,她在劫難逃,唯有認命。
漱過口,靳菟薴用了兩塊斷蕎給的麵餅墊肚子,兩人一前一後往山下去。
清晨的山林如剛剛出浴的美人帶著清雅與朦朧之美,更有看不見在哪處的林鳥發出清晨啾鳴,讓行走在其間的人身心一清。
走在前面、不過兩步之遙的斷蕎細心為靳菟薴拂開小徑旁邊的碎枝,靳菟薴微低頭,緩慢開口,“你……那次傷的重不重?”
斷蕎頓了一下,兩人的影子倒在交錯疏枝上,輕淺綽約,她別開臉繼續走路,“都已經好了。”
豈止是不重?要了她半條命。
東苑下方暗道守護的百年秘密怎可能是讓人輕易闖入還可全身而退的?小夫人進入密道求死的那日,她奮不顧身衝進去堪堪從死神手中保全了兩人的性命。
自那之後,身體裡的些微痛楚她並沒有在意。直到幫助小夫人和郡主逃離將軍府那日,她被大將軍上了刑法,身體徹底支撐不住,臥床不起。
她的行為在原則上已是叛主,便是大將軍要她死,她也毫無怨言。可她卻被好生照料起來,各種名貴的藥材送進房中,一一熬成藥水飲下後無甚大用,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最清楚。
活不久了,斷蕎清楚地知曉。
對於一個生來就被做死侍培養的人來說,死亡本就是一件尋常的事情。她只遺憾,那顆麻木冰冷的心好不容易才因小夫人而有了溫度,就要停止跳動,她憂心時常以淚洗面的纖弱金絲雀承受不住。
暗衛是不被允許點脂粉的,她卻叫人拿來了胭脂盒,第一次用巧手為自己上妝。人言不假,胭脂水粉能將平凡女子變為下凡天仙,她毫無血色的面容在巧手下逐漸有了生機。對著黃鏡中掩住病容的自己輕笑,斷蕎推開了房門。
門外赫然站立的是大將軍。
斷蕎跪地行禮,“主子。”
她的一舉一動自然全在大將軍的掌握之中,以大將軍的深沉,他怎會猜不到她大限將至?她才要了一盒胭脂,大將軍就出現了。
高大的身影佇立在她面前,頭頂是蜇人的陰狠審視目光,她依舊不言,等著大將軍的命令。
久久,只聽大將軍沉聲道,“吊著你這點命,不過是因她在意你。去到她身邊,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你要心裡有數。”
“是。”斷蕎恭敬應聲。
組織不留無用之人,不救無命之人,大將軍卻為斷蕎破例,終究是因小夫人夾在其中。
“儘快做好身後的安排。”大將軍向她下了最後的通牒,在他的眼中,斷蕎這個人已然不存在。
他離去前,唯一不是公事公辦的一句話,是在錯身而過的時候說與她的,既是叮囑,也是警告:
“我不希望她因你難過掉淚。”
“是。”
大將軍來去不過短短的時間,斷蕎忍住心臟裡的絲絲撕痛,臉上扯出淡笑,抬腳往那座四季如春,鳥語花香的小院走去。
那裡,是她心甘情願,心之嚮往的歸宿。
拖著殘敗不堪的身子晝夜勞頓,也是因為郡主是小夫人最大的牽掛,換成任何一個人來,她都不放心。
好在,郡主和小夫人一樣,是至善之人。雖然她從來沒有解釋,郡主也沒有問起大將軍,郡主仍然關心於她,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