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內斂,柔和,堅毅,這是他從她的眼中讀到的。
火堆旁還留有烤肉,靳菟薴在石頭上坐下,一言不發地用起肉來。
她的吃相很斯文,一塊無從下口的大骨肉,她總能找到肉的紋理一絲絲咬下,細嚼慢嚥。
風月遙在她對面坐下,打趣她,“真的,靳菟薴你別吃了。女子以瘦為美,臉頰無肉,腰肢一掌而握,玉臂纖細易折這樣才能顯現出美感來。你看秦樓楚館裡,在高臺之上……”
他講的全是屁話。
玄月和南紅均是和平繁榮的大國,在海晏河清的國度,太過瘦弱只會讓人覺得發育不良,相反,稍微的豐腴最好,是家中富貴的體現。
風月遙的司馬昭之心,太過明顯了呀。
解決掉一塊烤肉,靳菟薴又拿起了第二塊,風月遙故作誇張地大聲道,“不用這麼拼!幾塊肉也不能讓你一下子胖起來呀!”
靳菟薴終於看向了他,萬分嫌棄,“風月遙。”
在他講了足足有好幾千字之後,她終於開腔吐字了。
風月遙順杆子往上爬,他往她靠近了幾分,“如何?不用感謝我給你講這麼多推心置腹的話,只要郡主——”
“閉、嘴。”她一字一字地道,用力到腦袋都跟著上下浮動,“你很煩人,知道嗎?”
煩人?
靳菟薴說他煩人!
他們兩個人之間對彼此的嫌棄和不滿多了去了,他都沒有直言,靳菟薴就直接開始不留情面地打擊他了!這還是頭一次被女子嫌棄他話多!要知道,國都裡各種天香女子都是巴不得他這麼善聊的,靳菟薴真不識貨!
風月遙在心中狂轟暴擊靳菟薴,面上卻端著月朗疏清的笑,他裝作傷心地嘆氣:
“想本大人走到那裡都是被女兒家前擁後抱,嬌媚的,俏麗的,本大人抬抬扇子,她們就笑著捂臉。若是本大人興趣好,多留一會兒說說體己話兒,哪一個不是面帶桃花……”
“聒噪。”靳菟薴擦了手,起身往隊伍前面去。
那裡有一些響動,風月遙也注意到了卻沒有放在心上,無關緊要的小事罷了,有侍衛在,自然能處理好。
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著靳菟薴領了一位老者過來。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來人佝僂著腰,懷中抱著一大布袋,連連道謝,“老漢淌水而來,火摺子全被打溼不能用,還好能遇上好心人,不然到了夜裡,可就難熬了。”
靳菟薴讓老者在火堆旁坐下,她將剩下的烤肉收到一起拿過來,見老者拘謹地對風月遙笑,他身上髒亂的衣衫與風月遙華美的藍衣相比,實在是形成了巨大的衝突。
“老伯,您坐。”
靳菟薴讓出了位置,讓老者在風月遙對面坐下。
老者被餓狠了,他一面狼吞虎嚥,一面向靳菟薴解釋自己為何這般。
他是這窮山僻壤間的一手藝人,前月有人飛鳥傳信來要他去到鎮上一戶人家中賀壽,他帶著身家越山前去。趕回來的時候,遭到猛獸襲擊,倉皇逃躥只護住了吃飯的家當,還好命在。為防再遇襲擊,他才鋌而走險,自做了木筏順水而來。
“此處有水?”靳菟薴十分驚奇。
“姑娘,可不要小瞧了山川水木。人在山中行,多會被山林遮住了視線。其實不然,山外之處更有清澈流水崩騰不息,就連繁華的陳鎮,人們日日行走過的腳下土地,皆能挖出清水來,其中的奧義,讓人歎服。”
靳菟薴點頭,“是,老伯所言極是。”
“相遇即有緣,姑娘予我火源抵禦漫夜寒冷,又慷慨相贈食物飽腹,我身無長物,願以一木偶戲報答。”
對面的風月遙冷哼一聲,老者笑著去解包袱,“當然,也答謝貴公子。”
有些破爛的黑布開啟,是一層乾淨的紗布,開啟,還有一層布料包裹,可見老者有多麼愛惜裡面的東西。
柔軟布料中,一個個精緻華美,神態傳神的布偶映入眼簾。在老者的許可下,靳菟薴拿起一個小巧的書生布偶,觸碰到機關,那布偶的雙手猛然動作一下,似活了一般,以假亂真。
“這……真神奇。”
“民間雜藝罷了。以往多的是人學這個,貴人愛看愛聽,就能賞我們這些手藝人一口飯吃。如今人們吃喝玩樂的東西太多,這樣老式沒新意的戲曲,沒多少人願意捧場。”
老者將九個活靈活現的布偶人擺在石頭上,目光深情,語氣悠長,“老漢這代已經沒人可傳授,就連我也要棄了這些布偶去。入不敷出,我還有一老小需養,若是單棍一人,與布偶這樣一輩子,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