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靳菟薴沉默。
“祖母一生強硬果敢,就連在父親面前也是嚴苛的,可是她卻將所有的大道大愛,甚至是寵溺一一給予了我,而我卻將心偏在了傷她最深的那人一邊。靳菟薴,怎麼辦,我是最不應該倒戈的那個人,可我卻一面自責一面心疼祖父,我好難受,你說,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
靳菟薴不知,抬頭望天。
若是能夠時光流轉,回到多年前,她一定要去告訴祖父,一定一定要珍惜祖母,她是你這輩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呀,不要傷害她,讓所有的美好化為泡影。
世間從無後悔藥,因此有無數讓人唏噓難受的追悔莫及,抱憾終生,問天何為。
以孫女之間的角度來看,祖父是好祖父。以祖母的感受來說,這是至親之間的背叛,祖母不原諒,也無可厚非。
淡淡飄動的雲兒去往遠方,山林盡頭是柔和的秋風繞在日光身邊不肯離去,那一聲聲的呢喃化為細小的風聲,一併去往遠方,再無迴響。
輕閤眼眸,靳菟薴的手心抓住一聲風的嘆息,指尖溜走的光陰再也回不來,一如錯過的祖父和祖母。
縱是深愛,也未能在一起。
睜開眼,靳菟薴拍了拍靳繁霜的肩膀,“大姐姐,回去吧。”
很多問題是無解的,很多路是不知險或安的,而此中人,也只有一點點解,一步步走,終於一天堪破所有,走出一片海闊天空。
只是這一天,有的是在年少便竟然看破紅塵,有的到了晚年曆經世事、心中慢慢明瞭。而有的人,卻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靈光突顯,捉住與否,明白與否,已然來不及。
人生也是如此,這是一段無解的路,一條只有自己一人行走的路。
“慢慢來……會好的……”
掌心小小的溫熱透過衣襟傳遞給靳繁霜,那一下下的拍擊,敲在靳繁霜的心,讓她漸漸平穩下來。
小臉從膝蓋之間探出,沾染霧氣的視線中,靳菟薴笑著遞來一方手帕,“都成小花貓了,大姐姐可不是這麼脆弱的,擦完臉後,讓那個自信高貴的靳繁霜回來吧!”
接過手帕,靳繁霜將淚水一一擦去。
回返的路上,兩人都沉默著。
在最開始,靳菟薴還幻想過,若是祖母能夠原諒祖父,便是最美滿的了。當日戲園裡連祖父的名諱提都未提,祖母便已然動怒,她還能夠回想起祖母帶著怒氣的話語:
“靳菟薴,你是為了那人來討伐我的?你有什麼資格說這些話?”
“你看到了這個老男人悔不當初,假心假意地回顧往昔,你當他是真心實意?”
“他怎樣都沒用,從他養外室的那一刻起,他便背棄了我。我讓他衣食住行無憂,我讓他飛黃騰達做人上人,我在外伏小成就他無限風光,我為他幾度生死關誕下子女,他呢?”
人吶,真的不能做錯事。苦笑中,靳菟薴耳邊響起祖母離開戲園最後的話:
“可笑!靳菟薴,你真是沒救了,破鏡難圓,滄海不退,紮在心上的刀子,即便沒能一刀斃命,也是一輩子的心尖痛,身為女子本苦,莫要男子也來作踐,他真情如何,真心換狗肺一次就好,再來一次,是個人都會噁心!”
祖母因這件事情消沉了幾天,還是靳繁霜日日賴在祖母房中與之作伴,這才將人慢慢哄好。
有的人於另一人便是如此,可以不用出現在生活的點滴之中,彷彿所有的歡笑與淚水都與之毫無關係,一旦稍微掀開遮住的帷幕,就會敏銳察覺,引起巨大山洪,一發不可收拾。
只是這樣的反應,是不是表明,至少祖母還未能放下祖父,才會如此敏感,敏感到不允許任何人提及,將祖父劃為禁區。
原來,即便兩個人心中都有彼此,不一定是美好的雙向奔赴,也會是永遠無解,互相折磨的如鯁在喉。
在那片飄向遠方的白雲之下,整理好情愫的靳繁霜和靳菟薴往亭子中在敦敦教誨妹妹的二哥走去。而在白雲邊際廕庇的下方,靳老爺紅著眼眶佝僂著身軀一步一步走下山林。
悠長鐘聲響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停下,靜靜感受這一刻心靈的洗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