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上不下的難捱,最終結果只能是他一人無限墜落。
更讓花解語難受的,還是靳菟薴接下來的話:
“夫子知我乃是大將軍之女,也明白我在京城之中的處境。聲名已毀,將軍府也並不能給予我庇佑,若是一直按部就班,嫁與一權勢,成為籠絡人心權力的工具,一輩子活在無窮無盡的利用和一眼望不到頭的絕望之中,學子……不願。”
“所以,唯有離開將軍府,我才能將人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大將軍的暗衛重重,一旦發覺,很難逃離。我需要一位在京城之中拖延時間、遮掩行蹤的夥伴。這位夥伴不能是世家望族,先不論世家子心思難測,與大將軍的威嚴比起來,他們隨時會臨陣倒戈。可是這位夥伴也不能是無能之人,沒有一點能力根本無法行事,是以,我找上了夫子。”
一片凝寂中,靳菟薴輕輕嘆氣,對上花解語並不友善的眼眸,一鼓作氣繼續道,“夫子不用心憂,學子並不會牽連到你。夫子只需安排一輛馬車在城門外候著,待我出動之後,只需留在拾荒小店內不外出,讓外間的暗衛以為我還在店內便可。大將軍乃是非分明之人,有我們之間的師生情誼在,加上夫子呆在店內並未插手,大將軍也不會遷怒於你。”
搭在暗紅木盒之上的手指晶瑩似羊脂膏,輕輕使力,木盒又往花解語面前去一分,靳菟薴懇求的眼神中,花解語將頭往椅子上仰靠,“靳菟薴,原你也是狠的。”
靳菟薴咬唇不語,目光交匯之中,花解語別開頭,淡淡道,“你先出去。”
花解語的神情太過冷漠,讓靳菟薴不好再說什麼,只點點頭去到外間。
房門外,有下人在捕樹上的晚蟬,不讓蟬鳴擾到房內,再遠處是精緻的長廊,長廊的上方,是無邊的天際。
背抵在門上,靳菟薴望著悠悠白雲輕嘆。她知道,要韓公子一下子做決定,幹出這樣出奇荒誕的事情是不可能的。更別說,大將軍威名在外,誰人都不敢與之作對。
而靳菟薴卻不知,花解語在盛怒的情況下還能壓抑著不表露怒氣,連他自己都被自己氣笑了。大掌襲向案上書卷,正要將書卷都推落在地,丹鳳眼瞥到門上映出來的人影,大掌又生生止住,嗤笑一聲,花解語毫無形象地坐在椅子上,腦海裡一遍遍回憶著著幾日,他這才發覺。
原來,當日堂下講故事之人,是靳菟薴對他的第一個試探,是她將目標瞄準他的開始。每日上午,她明明對算術感到苦不堪言,卻還是咬牙學下去,到了下午,她毫不防備地將自己的鋪子私密一一展現在他面前,不過是想用銀兩引誘他。還有那些討教,怕是在估量他的心謀到底能不能勝任這次出逃行動吧。
好一個七日學子!
對著房門上的人影,花解語咬牙切齒道,“白、眼、狼。”
外間暖風輕拂,房內的花解語卻在不斷釋放冷氣。
在無敵深淵中,他甚至涼薄地想,既然靳菟薴想要離開,他便如她所願,讓大將軍再一次將人捉回來。不聽話的小兔子妄想逃出牢籠,那就要她嘗試過,卻一次次失敗,要她死心,將她的鬥志一點點凌遲至死!
大手急促點在書案上時,花解語無比的冷情,將心中所有的計謀一遍遍的演練,甚至連最開始為靳菟薴做的防護也不顧了。
時間流逝,房門上的人影微微晃動,緩慢地蹲下身子,映在門面上,像一個球。
花解語下意識地想起,第一次決定出逃的時候,靳菟薴在西苑的假湖邊鬧情緒抱成一團。那天他們去到青衣巷子,在靳老爺那裡,他特意點了一個糯米糰子,回憶湧上心頭,他憶起那時候與靳菟薴的對話:
“嗯?阿語一向嗜辣愛葷,糯米糰子……你為什麼想吃糯米糰子呀?”
“我今日瞧見了一隻被烏龜嚇到成球的糯米糰子,軟軟的,想吃。”
他漫不經心的話讓靳菟薴紅了臉,“阿語!我也不幫你搗糯米了!”
淺笑,無限墜落的心似乎越發難受了。
花解語深深吐出一口濁氣,望著門口糯米糰子的背影,輕聲道,“靳菟薴,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是你推開門進來,好好地認錯,我便從輕小懲。”
房門之外的靳菟薴團坐在門前,直到月上枝頭,她回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罷,明日再來,不能過於逼迫韓公子。
月光下,人影散去,房內傳出一聲木製品落地的響動,復又死寂一片。
(書友們想要給花解語起真名嗎,姓韓就好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