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進拾荒小店,堂倌便迎上來,花解語放緩了些腳步。
“公子來小店看古玩呀,小的給您引路!”堂倌袖子一甩,跟在花解語身邊往樓上去,待四下無人之時,堂倌小聲道,“小主子,宮主那邊派人來了,在樓上等著。”
聽罷,花解語面無表情地往暗道而去。他先是慢悠悠地卸下女裝,又泡澡洗去身上的細汗,喚十一給他貼上‘韓公子’的假面時,十一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小主子,宮主的人……不宜讓人等太久……”
丹鳳眼微微眯起,眉尾間說不盡的風華,“十一,你覺得來人是要傳什麼話?”
“這……”十一將最後一點假面的痕跡粉飾好,往後退立。不是十一不回小主子的話,而是兩人心知肚明,宮主派人前來為何。可是這樣怠慢來人,怕傷了和氣。
十一抿唇,正要再次勸說,房門被開啟,來人白衣在著,劍眉星目,一身俠風義骨、剛正之氣。
此人正是在小酒館內與花解語一面,替宮主傳話的藏光劍客。
見到來人,十一自覺退到門外。房門關閉,劍客藏將站起身來作‘韓公子’裝扮的花解語細細打量,“見過小主子。”
“坐。”
花解語親自去取了乾淨的茶杯放在案上。藏止住花解語拿茶壺的手,給自己倒上一杯茶水,醇厚茶香慢慢將兩人圍繞,“想來小主子已經猜到我的來意,不知小主子可否給個準信。”
花解語回,“藏,你瞭解我的,何必再問?”
茶水倒映出花解語的容顏,藏望著杯中倒影,只覺真是蒼狗白衣,那個襁褓之中的嬰孩已經成長到不可估量的境地。
“小主子,你要相信宮主,收手回玄月吧。”藏向來是公事公辦,一句多餘的話都不願多言,現下這般情真意切地吐字,也是難得。
只是,回玄月?
雖然身在南紅,但有青鳥傳信,對於玄月國內的變化,花解語還是知曉的。眼下玄月國內一片安穩,那幾個他從未接觸過的庶弟之間越來越白熱化的爭鬥,他從未放在眼裡。
玄月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本就是他的,誰人也搶不走。而南紅這塊肥肉,不拿下來,他心不甘。
負手到窗邊,窗外的無盡繁華和歡笑人影入眼,花解語道,“藏,我尊你為長者,此事休要再提。南紅好風光無限,藏若有興在京城賞玩,我便給藏留一間房。”
迎著光看過去,窗下的少年雖未表露一絲一毫的豪言壯志,僅僅是站著,眉眼之中的淡淡疏冷和桀驁讓人心驚,藏一時恍惚,彷彿看見了時光盡頭處那個機關算計、胸有成足的宮主。
他輕呷一口濃茶,似是望著光下少年,又似將視線聚集在窗外的風景,“小主子可知,二十多年之前,也是在這片土地之上,宮主臨窗而立,誓要將南紅納入玄月。”
丹鳳眼中閃過一抹譏誚,藏深知小主子定然是想宮主當年未完成的,且看他來!宮主當年亦是如此,一代復一代,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悲劇再次上演嗎?
二十多年前,藏還不是劍客,只是一名看不到未來的暗衛傀儡。如今他有名有姓,來去自由,再不是棋局上任人擺弄的棋子,可他卻無數次地想要回到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宮主雖然全是以假面示人,但是有微生皇后作伴,把酒言歡、賽馬追雲的那些爽朗大笑都是真的;那個時候,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月下六客,一路從玄月出發遊遍整片大陸,歷經大大小小二十幾個國家,所到之處除惡揚善,為民發聲,傳成一代佳話。
那個時候,藏還不是如今這個內斂沉穩的劍客藏,他放蕩不羈、玩笑人生,除了宮主,誰人都不在意,一點都不像是個暗衛。以至於在他成長為藏的血路上,將自己的光傷得支離破碎,再也找不回最初的光。
古井一般的眼眸泛起漣漪,藏的大手微微用上幾分力道捏緊茶杯,“小主子,當下並不是到了必要發起戰爭之際,何必要打破這一片安寧呢?你可想過後院之中、在書房等你的那位姑娘該如何?”
“藏!”刷的一下,花解語轉過身來,“你去看她了?”
提到南紅郡主,藏為小主子的反應輕輕笑了,宮主呀宮主,小主子和您當年是如此的相似。眼角的溼潤被藏強行逼回去,“透過暗眼,我看了那姑娘一會兒,原是故人之女。若是微生皇后還在,知曉小主子與南紅郡主相識,定會高興地拉著你們二人去酒樓大吃一頓,好好慶祝。”
見藏並沒有惡意,花解語回到案前坐下,“藏,你到底想說什麼?”
“小主子把南紅郡主擺在了什麼位置?”
藏的直白,讓花解語愣住,靳菟薴於花解語而言是什麼樣的存在?
很重要,花解語知道,若是有人想要對靳菟薴不利,花解語一定會毫不猶豫、百倍奉還回去。可是和心中的大業比起來,靳菟薴又是他能放下的那一方。和鳳梓桑能孕育出完好的往生花相比,靳菟薴依舊是他放手的那一方,只是,他的心會隱隱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