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碧玉終於將心上的懷疑確定下來,“一直以來,我總覺著你心上有一種讓人讀不出的苦……現在終於明白了……你為什麼始終不能接受璧雲的情意……那日,她為了你將自己淋在雨中,你是用這樣的理由拒絕了她嗎?”
衛邈搖搖頭,心中苦水漣漣,“這樣的真相對她來說,太過殘酷。我只能虧欠著她,裝作無動於衷。”
“或許我們的確是同一種人,為了不被常人理解的信仰逐漸變得狹隘……我有時也會後悔,明明能讓自己更有尊嚴一些,可我無法後退……你這樣守著一個人,後悔過嗎?”碧玉不禁問。
“人生在世,譬如朝露,沒有時間可以用來後悔。”衛邈的話裡盡是執著,如同一場永遠沒有盡頭的盲目追逐。
等到夜色更深些,一場必不可少的儀式進行了。
靈位前,擺放的是一副卷軸和一支玉管狼毫。
這回碧玉的話說得很平淡,沒有半滴眼淚淌出,“夫君,你很快又能見到左啟了,他應該會害怕見到你。我常常在想,人間故友重逢會喜極而泣,那麼另外一個世界呢?你接二連三見到那麼多在人世結有宿怨的人,會不會因此而感到驚喜?我遲早都會去陪伴你,希望那時你不會覺得我陌生了。”
說完之後,毅然將卷軸丟進火盆中,看著高高竄起的火苗,她的臉上浮了一層紅光,她沒能告訴申屠奕,自己已經突破了底線,變成了他並不願意看到的樣子。可是在這條復仇的道路上,她舉步維艱,根本沒法讓和氏之璧纖毫無損。
次日,樊妃殿中。
“弟弟,事已至此,切記將心放得寬些。”樊妃小心勸導著樊楓,話裡話外都是理,“碧玉既被殿下召幸,就已經是他的人,且不說是否郎情妾意、發乎內心,王府的規矩擺在這裡,凡是與殿下歡好過的女子都會高人一等,雖然不一定會有名分,就像以前的龐湘亭……當然,碧玉和湘亭不同,看得出,殿下喜愛她,遲早會將她納為妾室……弟弟你的心思我豈能不知,可是為了樊家的聲望、為了你自己的前程,有些兒女私情本就必須捨棄,如今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正是揮劍斬斷情絲的時候了。”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加重語氣,“更何況,你們無緣。”
樊楓默不出聲,一邊的嘴角彎了一下,像是苦笑。
過了一會兒,開口說:“姐姐,我曾經一廂情願地許諾要娶她為妻,可又不願乘人之危去極力促成,我以為真情和等待會改變很多東西,可如今看來,做個正人君子只是將自己所愛之人拱手相讓罷了……緣分這東西,更像是一種藉口,敷衍別人、安慰自己,還不如權當一場交易。”
“弟弟,你這話是在影射殿下嗎?他貴為王胄,自然有著他的不可一世。”樊妃的語氣有些生硬,柔和的眉眼暗沉下來,“天下終歸是他們申屠家的,還談什麼君子和小人?都只是棋盤格上的一粒棋子罷了……只是情感受挫,為何要這樣放任不羈?傳揚出去,定會讓人輕視。”
樊楓心上升騰出一股無名的怒火,強忍著說:“姐姐,你為什麼總是維護著他?你明明知道,當初他與我們樊家聯姻圖的是什麼?申屠家又如何,他們能給人帶來幸福嗎……長姐嫁給了申屠家地位最顯赫的男人,可到頭來,還是被奸惡之人迫害……我行事端正,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和評價,姐姐又何必如此誠惶誠恐?”
“樊楓,你怎麼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樊妃直呼著他的名字,聲音微抖了一下,臉上流露出焦慮的神色,“你小時候任性固執,從來不懂得妥協,小小年紀闖下了多少禍,哪一次不是長姐護著你?後來父親讓你去了軍中,如山的軍法總算起到了震懾的作用……長姐和我看著你一點點成熟起來,心裡真是十分高興……難道現今要因為一個女子再掀波瀾嗎?”
樊楓微微笑了一下,慢慢說:“小時候的我或許確實有些離經叛道,可是生在樊家,無論我想走什麼樣的路,剛邁出幾步甚至剛抬起腿就會立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回來……很多人將我推上了一條看似花團錦簇的路,卻從沒人提醒過我,這條道上會有無數個陷阱……就像我的婚姻,明明是誤人誤己的一場錯誤,世人卻說是珠聯璧合的良緣——我和芊墨更適合成為朋友、成為知己,而不是夫妻……”
“芊墨的事情或許你真是身不由己……可是有那麼多心儀你的女子,你可以納幾房妾室減少遺憾,何苦一味為難自己?凜凜這姑娘就很好,你們認識了這麼多年,她也鍾情於你……”
“姐姐,芊墨已經是一個悲劇了,我不想凜凜步她的後塵,更不希望身邊全是自己不愛的女人。”樊楓態度堅決,話裡更是沒有一絲拖泥帶水,“我一直把凜凜當成妹妹看待。”
樊妃只好輕微地搖頭,吁了一口氣,“也罷,只是在目前的情形下,你要避嫌,也為了不讓碧玉尷尬,你們不宜私下再相見。”
樊楓的眼裡有一道悵然若失的光,態度模稜兩可,這讓樊妃一時間有些茫然,只好更深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