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瓘笑了,像是根本沒用心去傾聽申屠甬的心聲,冷聲說:“臣認為,若是我們能向五殿下許諾,將來擁立他為‘皇太弟’……他還會相助申屠奕嗎?兄弟情深本就是假象,經不起旁人挑唆引誘……”
“你……”申屠甬暴跳如雷,“你安的什麼心……你是要讓我們為他人做嫁衣裳嗎?簡直是痴心妄想……我待你不薄,你怎能生出這樣的二心來?”
幾名大將也炸開了鍋,指責起來。
張瓘做了一個把紛爭壓下的手勢,輕輕吐了一口氣,緩緩說:“一個誘餌而已,大王何必計較?您想,申屠奕若是步了申屠鷹的後塵,他東海王申屠玥不是更容易對付了嗎?我們現今不過是想法子穩住他,即便他不相助於我們,可只要他對申屠奕的事情放任不管,也是在幫我們的大忙、助我們成就大業……一個空口的承諾能換來這麼大的實惠,您還覺得這筆生意不值嗎?諸位,你們說呢?”
申屠甬難得靜下想了想,不自覺地點了點頭,“我怎麼如此目光短淺?”
眾人沉思,有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人臉上的憂患卻加重了。
東海王府,書房內,只有申屠玥、衛邈二人。
“衛邈,這申屠甬八成是不想返回長安,上次惺惺作態回封地,這次估計要撕破臉面了。”說話的人,正是東海王申屠玥,聲音很淡,眸底有微寒的光。
衛邈站在一邊,並不馬上接過話去,眉眼裡有飄忽的神色,“屬下猜測他有著一場精心的策劃,正在佈局謀篇,或許還差那麼幾個棋子,或許在等待著更加有利的時機……”
“四哥去了,說實話,我並不是一點兒不難過,可是他若活著,我就不能輕鬆……”申屠玥的話帶著淺淺的溫度,拂過衛邈耳邊,“要是這次死的是申屠甬該多好,我完全不會感覺到悲切。”
衛邈心頭一熱一冷,堅硬的面部表情慢慢變得柔軟,“申屠甬如今半點兒動靜沒有,這恰恰意味著他將會有大的動作……此人狼子野心,身邊的張瓘陰險狡詐,兩人聚在一起,怕是什麼事情也幹得出來……不過他們未必也太小看殿下您呢……”
“小看有什麼關係?若是防我跟防三哥一樣,我哪有這麼自在?”申屠玥笑著說,眼底的波光竟然也跟著跳躍了起來,“我從小就是皇宮的忌諱,正好是這份忌諱,保全了我——這些年,我過得十分閒適,刀光劍影裡從來找不到我的蹤跡……被人遺忘是件好事,像三哥那樣太過璀璨,眾人仰視的同時也會是眾矢之的。”
“殿下說的對,每次屬下見到意氣風發的三殿下,都會無端地感到悲哀……上次您壽誕之日,他與玉妃情意綿綿,屬下就想著,這位玉妃一生中最好的笑容已經一晃而過……如果三殿下不在了,她將守著些什麼,用來下半生回味……”衛邈冷冷地說,分不出是善意還是惡意。
“你又何必憐憫一個女子……你對女子本就無情意……”申屠玥說話的語調平淡無奇,與內容截然相反。
衛邈楞了一下,竭力保持平靜,“不是您想得那樣……我只是不想沉溺在一些無謂的感情取捨之中,男女戀情最是無聊。”
“可璧雲那姑娘喜歡你。”申屠玥笑笑說。
“屬下感覺遲鈍,沒察覺出來。”衛邈的話,像刀子刻出來似的,線條很硬。
申屠玥大笑,側著臉說:“衛邈,其實不管愛著的人是誰……愛都是一樣的,都是一種傷人的東西,太近,傷得深刻;太遠,傷得徹骨……若即若離便是最好。”
無論從哪個角度,他的輪廓和話語都完美得無懈可擊。
“殿下,您有愛過的人嗎?”用一種冷硬的聲音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顯得十分不協調。
申屠玥還是笑笑,可聲音明顯沉了下來:“我不會愛任何人,但會和樊妃走完這一生。”
“您種那些海棠,真是為了王妃?”
“不為任何人,為自己的一個夢。”申屠玥閉上眼睛,睫毛閃了閃,“那一場海棠花雨美得如夢似幻,我已經不再在乎夢裡人是誰……對於註定不屬於我的,我從來沒興趣;可是對於我能得到的,我會緊緊抓住——我不會白白浪費了身體裡申屠家的血液,那是我的母親用生命換來的,也是我的父親用無情澆灌出的……我總得想辦法報答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