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國六十年初,風調雨順,正是一年春好時。
春雨剛過,靳城郊外一座酒肆前隊伍排成了長龍,如果細看,會發現排隊的竟都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個個面容姣好,粉頸伸得長長的,只顧往裡張望。
少頃,一名白衣公子出現在堂前,隊伍頓時沸騰起來,尖叫聲不斷。
公子將旁邊負責登記的僕從拉了過來,紙扇一張,擋著嘴巴,低聲問:“何故來了這麼多人?”
僕從不卑不亢地笑回:“公子,您在此處養傷已有兩年了,這訊息嘛,是想鎖也鎖不住的。”這不卑不亢還沒有維持一刻呢,已切換成狗腿般的笑容,只顧望著面前這白衣公子的俊容。
這白衣公子不是旁人,正是當年統領江東的繕王。
當年繕王不知何故,兵犯京城,後叛亂被當今天子祁慕寒所平息,奇怪的是,一年以後,天子竟下旨為叛亂的繕王平了罪名,其中所涉不過是繕王為巫術及奸人所蠱,這事也就翻了篇。
因當年從生死關頭過來,祁玉騫這廟堂之心也淡薄了幾分,便在天子的密旨之下,在這靳城郊區圈下一塊地,隱姓埋名住了下來,也順勢修療當年玄冰所帶來的入體寒氣。
聽得這僕從回答,祁玉騫淡淡一笑,溫和道:“這些姑娘們,料想也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只是——”
“只是這山野地方呀,哪兒得見像公子這般俊的人兒呢?所以姑娘們都慕名趕來了呢!”僕從迅速接過祁玉騫的話,那五大三粗的長相上,湧起的兩顆星星眼,像極了追星的粉絲。
祁玉騫忍俊不禁,他所住的宅院一名婢女因故回了老家,宅院中正缺人手,又不想給京城的三弟添麻煩,便決定在酒肆前借個地兒掛牌,重金聘一名婢女,卻不曾想來的人居然這樣多。
禮貌地連續回絕了十餘個姑娘,前方心碎了一地,祁玉騫笑著搖了搖頭,他只是想找一名能幫廚的婢女,可從這些姑娘們盛裝打扮來看,顯然都不符合。
正想收攤,前方突然擠來了一名灰頭土臉的姑娘,手掌一按身前的木桌,大聲喚道:“我可以!”
正欲離開的祁玉騫回身...
姑娘的臉上頓時亮了,亮的倒不是眼睛,而是流下的兩串晶瑩的鼻涕,把周圍濃妝豔抹的女子們都驚得“咦惹”一下——這灰土布衣服,臉頰上的不是胭脂,而是兩抹沒洗乾淨的鍋灰。
祁玉騫負手道:“就你了。”
姑娘們昏厥一片。
七璃胡亂地將乾柴塞進了灶膛,手忙腳亂地打起火石,打了好幾次才點著,引燃了一根禾稈,丟進乾柴堆中,火升起來了,才得空一擦那鼻涕,嘀嘀咕咕:“阿西吧,穿就穿了吧,誰想到他住的地方居然這麼鳥不拉屎的...”
“阿西吧,是什麼意思?”
祁玉騫負著手走進了廚房,白衣鑲了一圈夕照,面容明暗得剛剛好,七璃的耳根上頓時發了燙,眼神卻貪婪地將他從頭到腳逡巡了一遍,然後對著兩根食指,吞吞吐吐道:“額...就是...哎呀,也沒什麼意思啦。”
祁玉騫看了七璃一會,聲音像夕陽一樣和暖,問道:“還不曾請教姑娘,叫什麼名字呢?”
七璃:“我叫七璃!”聲音如黃鸝般清脆而甜。
“嗯,原來是七璃姑娘。”祁玉騫禮貌地點了點頭,“不知姑娘家住何處?祖籍何處?”
七璃的眼神先是黯淡了幾分,瞬間又回覆神采,歡快道:“這天下吶,大得很,我說出來,殿下也不知道的。”
祁玉騫似是想到了什麼,也不馬上回話,過了片刻,指了指灶膛上狂冒白煙的鍋:“七璃姑娘,要烤糊了吧?”
七璃大叫了一聲,這鍋裡蒸的是一條魚,剛才光顧著說話,火候也沒有注意,搞不好此刻已經糊了。
手忙腳亂地去揭鍋,沒想到這古代的鍋蓋嘛,比以往的都不一樣,既沉又大,這猛的一揭,巨燙無比的蒸汽撲面而來,祁玉騫眼明手快的,上前將她往後一拉,一雙手已經先接過她手中的鍋蓋,往旁邊一放。
剛一轉身,見七璃舉起兩根紅通通的手指,淚汪汪地吹著,祁玉騫上前去,伸出手想握過來看看,又覺得不妥,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