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與他相處久了吧?章知堯性子木訥,不願意細想了,只勸道:“臣見娘娘最近也睡得不甚安生,不如我給娘娘開些睡眠的藥方?”
公孫薇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暗衛消失的方向,轉身上了馬車。
章知堯望著她那瘦削、卻很堅定的背影,嘆了口氣。
他知道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那草藥。但所有人都知這玄冰草得之極為困難,最後一株毀了,也就是毀了。天大地大,又從哪兒再去找這樣一株需至少耗費三年時光培育出的植物?
人人都知道她在求一份奇蹟,公孫薇自己也知道。
她偷偷哭過許多場,眼淚已經幹了,與其這樣無助流淚,不如奮力一搏,她不信be,她的字典裡沒有這樣的字眼。
她登上馬車,重新替祁慕寒攏好衾被,看他沉沉睡著,月光落在蒼白而俊美的臉上,像他曾送她的那對瓷娃娃。
公孫薇還想再看他一會,眼皮卻越來越重,控制不住地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繁雜冗亂的夢。
一會兒夢見天空落下點點火星,喊殺聲不絕於耳;一會兒夢見自己六歲那年,被父親公孫鏡在宮裡毒打,牆角卻躲著一名小男孩,在偷偷地看著她;一會兒夢見那名小男孩長大了,眉目冷峻,緩緩將劍插入一個人的體內。
公孫薇身子一顫,醒來了。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
祁慕寒曾在戰前說過,有些話要對她說,一直到戰後,他終於說了。
公孫薇當時聽了,震驚了很久。
原來,他早就認識她,也早就喜歡上了她。
原來,他殺死韓珏的理由,是因為韓珏自恃為了解劇本的人,處處要指點他的命運,他對其的忌憚,終至轉為憎惡,又以防他為別人所用,因此下手殺了他。
原來,他與炙夜,是這樣交換的……
他將他所有的秘密,都和盤托出,就像日落之前,他終於趕回了家,不再彷徨、不再孤獨,就像命運的遊子,用自己的方式,宣告了勝利。
公孫薇靠著車廂壁,低頭看著懷裡的祁慕寒,他的睫毛很長,微微顫抖著,似乎也在做著夢。
你從小,都一直做著這樣的噩夢麼?
她指尖隔著空氣,輕輕勾勒著他俊美的輪廓,眼角不知不覺滑下一滴淚。
公孫薇不知為何自己這段時間,比過去嗜睡了些,總是控制不住睡去,又一下子驚醒。
大概是離開汴京城太遠了,這一路上車馬勞頓所致,她這樣想著,捲起了車簾。
外間陽光燦爛,映入眼簾的是延綿不斷的青山,雄偉壯觀,她認出這是到達巴爾庫城前最後的山嶺。
祁慕寒睡醒了,剛剛服完章知堯給煎的一副藥,稍微回覆了些精神,將腦袋擱在公孫薇肩膀上,驚歎道:“哇,好美。”
公孫薇望著窗外的景緻,點了點頭,回過頭來,才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便笑著拍了拍他的腦門,被他一下子抓住了雙手,擁著她,一同看向了窗外。
這一路上,看盡了千山日落、孤城萬仞,雖不算是走遍了天下,也足以聊慰生平了。
又過了兩天,車隊終於入了巴爾庫城。
守城的將領早就得到來自烏羅女王的指令,嚴格保密祁慕寒與公孫薇的身份,將他們安置在城中的原軍事堡壘,除了保障他們一應的生活需求,其餘時間不得輕易進入打擾。
所以祁慕寒與公孫薇入城時,並沒有任何皇家的接待規格,兩人樂得乾脆將簾子捲起,興奮地打量這城。
會闃西涼一戰以後,巴爾庫劃歸西涼,在烏羅治下,這城已儼然成了三地貿易中心,其中西涼人、會闃人、中原人都有,商販叫賣、貿易繁華,比過去熱鬧不止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