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深夜,皇帝寢宮。
祁成皇自那日萬壽節受驚後,一直臥床不起,太醫輪流侍疾,一張張的藥方劃了又開,定奪出的治療方針卻並不能使祁成皇甦醒過來。
祁慕寒踹了太醫幾腳,罵了幾句廢物,日日在床前盡孝,傷慟至暈厥,見者無不勸他保重身子。
這夜丑時將到,殿門外還是跪了一地的妃嬪宮人,人人跪至雙腿痠麻,卻沒有人敢做聲,每個人心中都吊著一口氣,彷彿預料到下一刻將要發生什麼。
殿內,祁慕寒站在祁成皇的龍床邊,低頭看了他許久,對身旁一名太醫道:“還有多少時間?”
這名太醫慈眉善目,是先前祁慕寒安排入宮,代替傅太醫的,聞言低聲道:“按照殿下所說,已經換藥一段時間了,今夜……恐怕頂多就剩兩個時辰了。”
祁慕寒點了點頭,走到龍床邊的矮桌,捧起桌面那酒杯,裡面酒紅如血,映出他深斂的眉目,“就說陛下嗜酒如命,神恍思憂,落下沉痾宿疾,積重難返。”
太醫深深一躬身:“這並非殿下交代的,陛下本就如此,實乃天意。”
祁慕寒輕輕一笑:“你很聰明。”他揉了揉眉心,疲憊道:“現在讓陛下醒轉半個時辰,能做到麼?”
太醫思索片刻:“臣盡力。”
祁慕寒點點頭:“孤片刻即回。”說完,走出室內,從偏殿側門步行而出,一出殿門即有三個暗衛跟上,他擺擺手,“不必跟著,繼續守著殿門,孤回來之前,不得放任何人入內。”
他往御花園走去,夜裡漆黑,追月節的燈籠還留在樹梢,映出淡紅色的光影,那是祁慕寒命人留著的。
他每走一步,身邊都像流過一幅畫卷——有剛被換入宮時的、有與祁玉騫一同比試弓箭的、有與祁成皇一同談天大笑的……
五臟六腑都在劇痛,他眉目卻如冰雕,走到那座熟悉的假山下,抬頭:“走吧,你該去見一見他了。”
過了一會,黑暗裡才傳出聲音:“我不想去。”
“那便隨你。”祁慕寒淡淡地轉身。
“等等,”黑影落到祁慕寒身邊,“他病成這樣,是你安排的嗎?”
祁慕寒袖起手,看著面前的蘇炙夜:“恨我嗎?”
蘇炙夜沉默良久:“恨你又如何?我終是不能殺了你。”
祁慕寒淡笑一聲:“你終於長大了些。”他轉身往來路走,蘇炙夜默默地跟著。
二人一前一後,回到祁成皇的寢殿。
沒有人知道殿內發生了什麼,裡面沉寂了許久,一直到天光破曉,卯時到來,寢殿內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父皇!”
這一聲啼哭彷彿開啟了殿外那群人體內的閥門,跪了三天的妃嬪太監宮人們齊齊放聲啼哭,哭聲震天。
不多時,鐘樓上響起沉重的鐘鳴,寢殿外夾著王公公那綿長顫抖的嗓音:“陛下駕崩……”
滿城的朝陽,金光遍地,一代帝皇駕鶴西歸。
停槨殿中,公孫薇身著孝服,在一眾嬪妃宮娥王親貴胄中,跟著一起放聲大哭,心下卻對祁成皇的駕崩並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