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薇對蘇炙夜這番明顯有挑撥意味的話,不能說完全沒有反應,擱在過去她的確是這麼想——希望祁慕寒放棄一切,與她歸隱山林;但如今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她知道不是想走就能走了。
商將軍最後說的那兩句話:“與他一同面對風雨”、“珍惜眼前人“,說這話時老將軍那頗具含義的慈愛笑容,她忽然就懂了,心裡一陣難過。
祁慕寒平靜地回答蘇炙夜:“我的確不能撂下這擔子,不能夠現在就走,否則怎麼對得起商將軍的囑託?怎麼對得起那五個人?又怎能對得起我故去的父皇的期待?”
寒月孤冷,夜沉星稀,祁慕寒的話語比天際星辰更遙遠,穿梭了兩代人的期望,那些孤冢孤墳裡盛滿了嘆息,新生的嬰孩中啼哭著新的希望,這番話落在公孫薇心中,她從未比現在更加肯定——沒有人比祁慕寒這樣身份的人,更適合這個帝位。
哪怕他最終將天下交還給蘇炙夜,那也一定是天下平定之日;但至少現在,她無法再說出讓祁慕寒與她一道歸隱的話。
蘇炙夜喝酒的動作靜止了,其餘幾個人也若有所思,各自靜默無言,窗外不知何時飛入了一隻螢火蟲,跌跌撞撞在眾人頭頂盤旋,在這樣的大冬天裡,這蟲子的出現實屬罕見。
祁慕寒長身而起,酒杯齊眉:“長夜孤燈,在座各位都是我祁慕寒傾力信任之人,還盼各位與我一同共進退。”
他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也許是內心受到了某種撞擊,公孫薇滿臉豁出去的表情,頭一個站起來:“殿下,我決定了,我追隨你到底!”
她沒有用妻子的口吻,而更像是一種革命夥伴的語氣,胸中自有豪情萬丈,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章知堯第二個站起來,接著是齊凌與玉嫵顏,粟籬想起代替江東百姓死去的那幾十個王府侍衛,在一旁捂著臉哭,蘇炙夜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握著酒杯的手有些發抖。
站起的眾人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氣氛有點凝重,齊凌想緩和一些,笑說:“既然諸位都是志同道合之人,我們不妨起一個代號怎麼樣?”
“組織稱號麼?這個我會!”公孫薇興奮地說,“火鍋七人組,怎麼樣怎麼樣?”
粟籬插話了:“那還不如叫‘香菜’?”
半天沒說話的蘇炙夜低頭笑了:“你們只想到吃的麼?”他站起來,最後一個喝下了那杯酒,說:“我覺得可以叫做‘蘇氏組織’。”
“你想得美!”幾個人異口同聲。
祁慕寒笑道:“我想見天下海晏河清、時歲和豐;燭火如螢,襄舉助之,可燎萬里。這個組織的名字,何不叫做‘螢火’?”
公孫薇頓有淚流滿面之感,聽聽,這是何等的修養,把自己這“火鍋七人組”,是被碾壓得渣都不剩的......真後悔沒有多讀書。
玉嫵顏舉杯附和:“俠之大者,為民訴命、擔天下之憂,解萬國之爭。螢火這個名字,很好。”
其餘幾人紛紛點頭,一貫悶騷的章知堯忽然喊了一句:“螢火不滅、生生不息!終得見日照長空、月灑江河!好!”說罷,連灌了自己三杯。
玉嫵顏拍了拍他的肩膀:“章大夫,悠著點,我這兒可沒備著綠珠仙鶴草。”
大家笑起來,祁慕寒又不失適宜地再度斟酒一杯,灑在地上,祭奠商將軍,眾人也紛紛效仿。
又坐下聊了很久,直等到夜很深了,才各自告辭回府。
回府的路上,祁慕寒疲憊地靠著車廂壁,對面的公孫薇卻一臉興奮,今晚她終於卸下了很久以來的包袱,不再瞻前顧後了。什麼穿越、什麼炮灰,她似乎都不怕了。
“不過你為什麼不早對我坦白這些事情?”公孫薇問,“這些事情你明明早就可以告訴我的。”
這話剛說出口,她又後悔了,自己不也沒有早一步說出來?何況她一開始戒心這樣重,患得患失的,祁慕寒要怎樣對她說?
祁慕寒疲憊地笑了笑,抬起手摸摸她的頭。
他的手還是那麼冷,公孫薇把他的手放到自己掌心暖著,又想到了一個好奇的問題:“那你原來是叫做什麼名字?”
想起了很遙遠的過去,祁慕寒說:“其實不瞞你說,我原來的名字,也叫做慕寒;只有姓與現在不一樣而已。”
公孫薇訝異了,卻馬上想到了答案:“炙夜比你小,那麼一定是宋貴妃還在懷著他的時候,就也給他起名‘慕寒’了?”
“真聰明。”祁慕寒又想抬手摸她的腦袋,被她一雙手暖著,捨不得抽出來,“雖然沒有見過這位姑姑,但是小時候,我的父皇和我說過她。我還有些模糊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