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溢為相已經有十餘個年頭,與其說是靠個人才幹升上來的,不如說是祁成皇為代表的皇黨和與太后為代表的外戚勢力黨,這兩股勢力妥協的一個結果。這個位置敏感,就像是天平的中心,誰的人放上去都會打破一種慣有的平衡,在夾縫之中,左溢這種人便應運而生了。
如今左溢發聲舉薦商老將軍,祁晟十分不滿,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個佔著茅坑不下蛋的老鳥,如今來這麼一句,莫不成是老了,非要刷一把存在感?
他給自己人使了個眼色,就要把他擠兌下去,冷不丁又有一人站出來附和左丞相的話,此人正是戶部裘讓,這一下是大出祁晟意外,裘讓什麼時候跟商洛習攪在一塊了?自己竟絲毫不知情?
還在思考間,令他最是意外的一個人站出來了。
公孫鏡走上前,對祁成皇發表了一通言論,裡面列舉了商將軍帶兵之好處,聽得祁成皇連連點頭。
祁晟氣得嘴巴都歪了,公孫鏡接二連三與他作對,兩人關係早就跌到了冰點,今天可算是徹底撕開這層遮羞布了。
太后黨聽完公孫鏡的話,不樂意了,雙方爆發了一陣激烈的唇槍舌戰,祁成皇不勝其煩,說白了,這屋裡幾乎沒有一個人關注這場戰事的勝負問題,想的都是如何利用戰功來達成自己目的。
他怒喝道:“你們都以為贏定了,是不是?”
兩方吵架頓時止息,祁成皇這話貌似是針對兩方,但祁晟沒有帶兵出征的經驗,商將軍卻有,很顯然祁成皇這話是衝著祁晟說的。
祁晟方稍稍收斂,祁晟無法,只能退一步,提出自己與商將軍共同領兵。
祁成皇卻疲憊地擺擺手,說:“朕是真累了,過幾日再議。”說罷,拂袖而去。
會議沒有結果,眾人不歡而散。
祁晟回到府中自然是大發雷霆,心腹上前出謀劃策,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法子,使他更是心焦。
“祁玉騫那邊,有什麼情況?”他問一名心腹。
“老樣子,二殿下仍是在江東恪守本份,沒有什麼新的情況。”心腹回。
祁晟沉默片刻:“我這老二,倒像真的對帝位沒有什麼心思,他還真的甘心?”
心腹上前,小心翼翼地分析:“二殿下本人是沒有這心思,可他與誰要好,殿下您應該清楚。”
這一句徹底擊潰了祁晟心中的那道防線,他一把推落手旁的杯盞,臉色陰鬱地道:“好得很啊!祁玉騫和商洛習都與祁慕寒走得近。這兩人一人手握江東軍,一人手握中軍,若他們推舉祁慕寒為太子,本王是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心腹不敢說話了,站到一旁作沉思狀。
祁晟掃了在場眾臣一圈,目光定在了蘇豫身上。
蘇豫左手已缺少了半條胳膊,這兩個月以來,都沉默寡言得很,祁晟看著他,忽然心生一計,對眾人道:“你們都下去吧。”
時間回到了今日,祁慕寒坐著馬車,在腦中不停地過著王公公給他的訊息——上一次關於誰帶兵出征的事沒有下文,這一次連他也一併召來,證明陛下還是重視他意見的。
除此之外,祁慕寒還總結出另外一個資訊點:祁成皇應該是早就有意讓自己參與商議此事的,但為免目的太過明顯,他還是先行召開了密會,先由得眾臣爭吵一番。
想到這裡,祁慕寒不由得笑了一下,如果他推斷得是正確的,那這個丞相左溢可就有意思了,上一次朝堂上,是他提出立太子之事;這一次密會中,又是他提出由商將軍出征的事。這到底是屬於哪一方的人呢?
馬車在皇宮側門停下,祁慕寒下了馬車,有內侍太監迎上來,引他往御書房走去。
途徑御花園時,祁慕寒忽然頓住腳步,看了看日頭,對引路太監道:“李公公,陛下約的是午時三刻,此時方午時一刻,在下想走一走這御花園,勞煩公公在此等候片刻,可否?”
李公公年過半百,見這殿下溫文有禮,心下喜歡,道:“殿下且去吧,老奴在此相候便是。”
祁慕寒朝他略躬了躬身,信步往御花園行去。
他本沒有來逛的心思,但走到這裡時,不知不覺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一晚,公孫薇與烏羅拼了酒,於是他便帶著她來這裡醒酒,與她一起登上了那座鐘樓。
祁慕寒一邊走著,一邊看著銀裝素裹的御花園,雪停了,庭院內白雪皚皚,他想過攜著公孫薇的手走過春夏秋冬,可還沒有到初冬,她就放開了他的手。
祁慕寒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心中迴盪的都是她的笑聲,在這條路,他與她曾一起比過誰跑得更快,他以身為餌,要她追著自己,就像看著心愛的魚兒一路追尋遊弋而來。
憶及這前塵種種,他心中苦澀無比。
一路前行,不覺來到了鐘樓,這座木製的塔樓也裹上了一層雪,然而樓梯卻沒有任何積雪,也不知是誰日日來打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