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眼神疑惑地瞅瞅楊彪,掀起被子,上了床,卻睡不著。
楊彪不像兒子楊修那麼驕傲、張揚,卻也是一個不輕易服人的人。他如此稱讚天子,寄託了所有的希望,絕非虛言。
“夫君,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什麼事?”
“太學諸堂招生,為何沒有醫學堂?我記得天子最開始推行教化時,太醫署最熱鬧。之前說太學改變舊制,增設諸堂時,也有醫學堂在列,為何現在卻聽不到醫學堂的訊息了?”
楊彪放下手裡的書,轉頭看著袁夫人。
“看來你也不是完全不關心。”
袁夫人輕哼,帶著一絲得意。她平時的確不怎麼關心這些事,但這不代表她閉目塞聽,一點訊息也不知道。
畢竟她的夫君是三公之一,兒子又是最年輕的太守,從女又在宮裡,將來有可能成為貴人,每天圍著她的人大多也是各級官員的妻女。
“本來是打算在太學設立醫學堂的,後來發現願意報考醫學堂的人太少,能夠擔當醫學堂祭酒的人更是難找,後來索性便撤了,仍由太醫署負責。嚴格來說,也不是撤了。講武堂的課程中,醫學便佔了不小的比重,算是一個具體而微的醫學堂。”
“講武堂中?”
“嗯,當初天子重視醫學,本就為是救治軍中將士,減少不必要的傷亡。”楊彪一聲嘆息。“歷次大戰中受傷的將士是僅次於戰果的收穫。這些為朝廷負過傷,流過血,甚至成了殘疾的人,最為天子重視,也是軍中的棟樑。夫人,你可能不清楚,人有沒有經歷過生死,大有不同。”
袁夫人翻了個白眼。“我一個婦人,何必要經歷生死?”
“夫人,我沒有別的意思。”楊彪連忙解釋。“我只是說,你沒有經歷過生死,所以理解不了我與德祖,也理解不了弘農王夫人、蔡琰。今天的一切,都是天子帶來的,所以……”
袁夫人接過話題。“所以在你們心裡,天子就是聖人,不管有多麼離經叛道,都有道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他是聖人,他也會有犯錯的時候。身為大臣,你一味附和天子,豈不危險?”
楊彪想了想。“我也這麼想,但是……夫人,你覺得最大的隱患是什麼?”
“窮兵黷武。”
“天子……窮兵黷武?”楊彪笑了。“不會吧,他要真是窮兵黷武,早就用兵冀州了。”
“他為什麼不用兵冀州,我不明白。但是他對講武堂尤其重視,這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不是想用兵,何必如此費心?也許沒有對冀州用兵,並非不肯,只是時機未到。”
楊彪沉吟片刻,突然說道:“不,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什麼?”
楊彪伸手向上指了指。“天命。”
“天命?”袁夫人微怔,轉頭看向楊彪,忍俊不禁。“他身為天子,卻要對抗天命?”
“夫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遠比你想象的更無情。”楊彪頓了頓,又道:“你給本初寫封信吧,讓他不要再堅持了。現在入朝,主政是不可能的,至少還能保住命。再拖下去,他只會使家門蒙羞,禍及子孫。”
袁夫人眨眨眼睛,若有所思。
——
易縣。
荀諶下了車,匆匆走進了大門。
一個侍者緊緊跟在身後,懷中抱著幾十捲紙。
門口的衛士趕上來要盤問,一看是荀諶,而且滿面怒容,連忙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