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的面目素來最冷靜，那雙眼睛也很銳利，從前每次看到他，周採元便會不能自覺得驚怖，乃至畏懼得渾身股慄。那經是過去的事兒了，當一個人經到了退無可退，沒有任何可以落空的時候，她便什麼都不再畏懼了。因此當小蝶驚怖得連表情都變了的時候，周採元卻輕輕笑了起來。
在空寂的大街上，凜冽的朔風中，一個女人人的含笑著實很突兀，而且神奇。
特別這個女人人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溫柔可愛，但她說出的話卻叫人愈加驚奇。周採元畔的笑意比東風還要溫柔：“裴上將軍，殺人是很痛快，可將來要掃除這條街的人便不太高興了。”
這是京城的最熱烈的集市之一，賣力守禦這裡平安的人便是京兆尹。
裴宣誤以為周採元是拿京兆尹來恫嚇自己，不由鬨笑一聲：“明月郡主，我朋友全都是死士，他們的人命屬於我，哪怕京兆尹也是無權干涉的。”
周採元輕輕嘆了一口：“我可不管這些，我在意的是錢。你與楚漢爭鬥的時候，連路邊的攤子都砸壞了七八個……楚漢是我的保護，我喜悅替他累贅一半，但你適才打傷了我的車伕，又毀了帝府的馬車，是不是應該賠償？”
所有人都驚奇地看著周採元，險些以為自己耳朵壞了，又可能這個美麗的女人一定是瘋了。誰敢跟一個殺人不見血的屠夫要錢，特別這個人適才還打傷了她的侍衛，將她看做螻蟻一般踐踏。
可週採元不僅說了，還說得不移至理，不管她的語氣何等溫柔，也無法掩蓋她在跟閻帝討帳的事實。
裴宣表情一沉，正待發怒，卻聽見周採元繼續不痛不癢地道：“負債還錢，不移至理，如果裴上將軍不肯賠償，我只好去陛下眼前好好說說這道理。陛下素來討厭那些藉機生事、恃寵而驕的人，如果百姓們聚眾告上一狀，將軍今日的心理可便落空了。”
裴宣眼光一凝，看著周採元臨時啞了。他萬萬想不到周採元在死活關鍵還敢跟他要錢，居然要的這麼義正辭嚴、自在不迫。，周採元有一點說的不錯，裴宣是要回疆場上去的，陛下壓根沒有放他拜別意圖。正因如此，他才想在京城中鬧出點事來。而便在現在便碰到了周採元，他不會殺了明月郡主，但她朋友呢？雙方鬧大了，陛下自然會為了撫慰對方將自己逐出京城，到時候山高皇帝遠，海闊任魚遊。僅有盡是血腥的疆場才更適用他。相反，他在京城束手束腳，什麼事都做不可能。他本以為楚漢很容易對付，卻不料半途殺出個獨孤連城，事兒無形中鬧大了，牽連了周邊的百姓。如果明月郡主哭哭啼啼去皇帝那邊起訴，極可能如他所願，可如果是百姓們聯名上告，御史們會容易放過他麼……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道：“惋惜，今日我身上並沒有帶銀子。”
周採元輕輕一笑道：“裴上將軍獲取了不少犒賞，怎麼會是個空殼子？”
裴宣冷冷地望著她，目中無限冷芒：“因為我走在大街上，歷來也沒有人敢向我要賠償費。”
周採元一身狐皮大髦，朔風中卻是風韻綽約：“不管如何，弄壞了東西便要賠。你寫一張欠條，他日我派人上門去取。”
“欠條？”裴宣眉頭一皺，簡直都要開始欽佩周採元的勇氣了。
獨孤連城嘆了口，將長劍丟給懷安，懷安一把接住，滿面狐疑地盯著周採元，適才裴宣殺雞儆猴，讓人周身都起了一層顫慄，誰敢與他喧鬧。
周採元慢條斯理道：“，今日身上沒有帶錢，不代表你貴寓沒有。”
裴宣眼底閃過一道歪曲的陰影：“我並未佩戴紙筆，如何寫？”
周採元不動聲色：“你沒有，可我有啊。小蝶！”
小蝶反應過來，動作快地鑽進馬車，不一下子便計劃好了紙筆。
裴宣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不怒反笑：“寫多少？”
周採元有周密思考過這個問題，語氣顯得特別偏僻：“姜帝府的這輛馬車，車身用最女人的香木打造而成，足足花消了上等工匠一百日。車棚上的刺繡是翡翠堂的湯麗娘不眠不斷地繡了三個月，乃是妙方繡。對了，有這四匹馬，都是從宛州運來，此時日下首屈一指的良駒。現在我用慣了的車伕也受傷了，醫藥費也有不少。七七八八加起來，也不叫你賠償許多，白銀三千兩便可。至於沿街被你打翻的鋪子……你便寫欠條一萬兩吧。”
裴宣盯著周採元，突然笑了起來：“明月郡主，不愧是出身商門，居然這麼會敲竹槓。”
周採元笑了，她的笑容很溫婉、很和善、很可愛，簡直明朗得過了分：“將軍過獎，一個商門之女，如不會經商豈不是擺清楚被人騙嗎？將軍如果是捨不得，那我們現在便進宮去見陛下。只是今日你鬧出的訊息可有點大，陛下一旦發怒，將軍至少有兩三年不得出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