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長空頓時手足無措,慌忙之中想到要先護住她的心脈,只有心脈護住了,血才能止下來。
他低眼看向北染的前身,只見她瘦弱的身軀被那神劍刺穿,在傷口處又四分五裂開來,衣衫也隨之爛出幾道猙獰的裂痕,沾著暗紅的血液伏在她殘敗的胸膛上,凡有傷口的地方,均從裡冒出陣陣黑氣,驚悚駭人。
但他全然沒將這些放在眼裡,將手探向北染的胸口,出乎意料的,裡面卻是空蕩蕩的一片,沒有半點回響。他心裡咯噔一下,已是不穩的手此刻抖如篩糠,沙啞著聲音道:“怎麼會……”
北染努力伸出一隻手去拉過他放在自己心上的手,氣息間斷的道:“我……已經沒有……沒有心了。”
在她被抓來魔界試煉魔獸那時,她的心便已被煙羅挖出,此刻的她只是一個沒有心的軀殼,離煙羅所說的魔獸境界不遠,在意識完全被魔性吞滅之前,她靠著黑暗裡的那束光跳了出來,但煉妖爐中的煞氣戾氣卻悉數被她吸入了體內,已然是一個十足的大魔頭。
出爐之後,她之所以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變得如此強大,也是因這禍得的福。但凡修煉者,無論神魔,若是修煉之術過於暴戾,急於求成,容易元神激盪,震碎心脈,猝死當場。而對於沒有心的她來說,正恰巧避免了這一點。
感覺到北染施加在他手上的力度越來越小,幾乎快要垂下去之時,霽長空反握住她的手,哽咽道:“為什麼會這樣?他們說讓我來攻打魔界,怎麼會是你?”
那日他在天牢之中,剛受完當天的雷刑,尚未緩過勁來,便見到了急匆匆趕來的景吾。
景吾告訴他,三日之後,天界即將出兵魔界,相助魔族舊部平定叛亂,令貴族上位。此事原本是交由暮遷去主導,但暮遷兩日前與偷上天界的魔軍大戰了一場,如今身負重傷,無法再行此事。眾天官商議後,提出讓他去當這領頭人,補上暮遷那個缺。帝君已經同意,並且發話,事成之後,將免去加在他身上的刑罰,恢復他流川君的身份地位。
自從他的靈骨分身被打碎後,他便失去了北染的訊息,數日來,他日日難安,擔憂之情勝過每日九天雷電帶給他的傷痛。
聽聞可以前去征討魔界,他萬分激動,一來可以報了魔界欺侮北染之仇,二來可以恢復自由身,繼續守護北染,他立馬便應了這事。
卸下玄鐵鏈,出了天牢大門,他顧不上醫治自己身上的傷,就徑直去了天界校場,用剩下的最後兩天操練士兵,安排作戰策略。
卻沒想到,他如此苦心孤詣,要來殺的卻是她。
北染氣息漸弱,聲音也越來越輕,見她薄唇微動,霽長空忙俯下身,湊近她身邊,認真去聽她在說什麼。
她笑道:“原來你沒死,……真好……”
那日,霽長空的分身被煙羅打碎,他本體受到重創,在牢裡昏迷了好幾天才恢復意識,卻依舊是渾渾噩噩,時常一副半夢半醒的狀態,分不清日夜黑白。到他能感應到天上星宿的變化,藉此推算出當今時日,距離他離開北染已過去了數天。再後來就是一日傍晚,景吾興沖沖的來到牢裡,告訴他魔界之變,規勸他一定應下此事。
“對,我沒死,我一直在,是我來晚了。”
北染笑著笑著又哭了:“小道士,我好想再吃一口你魚鉤上的冰糖葫蘆,好想住你給我做的魚缸,還想以後都吐泡泡給你看。”
霽長空心裡像壓著一塊大石,嗓子發乾,難受道:“你想起來了……”
“是啊,我不但想起了每天咬上你的鉤被你帶回家,還想起了霽長空、瀾安、流川君,以及,長空哥哥……”
霽長空猛的看向她,泛著淚光的雙眼中震驚之色溢位眼眶:“你……你全都想起來了。”
北染嘴角彎起一個弧度,說來,無心是件神奇的事情,它的失去雖帶走了生來就有的七情,但又流入了一些久遠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情感和記憶,其中就包括她曾去人間走一遭,包括九重天上,她曾生而為神。
她淚中帶笑:“只可惜,從前的日子裡,長空哥哥並未把我放在心上。”
霽長空指尖顫動了一下,他沉吟片刻,溫聲道:“誰說一千年前的霽長空,不喜歡北染。”
這一瞬間,漠河水突然澎湃,浪潮翻滾,和著北染那喜極而泣的如雨的淚水,一起洋灑在天地間。
她雙色的瞳孔黯淡了下去,眉眼輕合,沒了那邪異的瞳色作伴,她還是那個清麗惹人愛的小姑娘,五官秀美,粉嫩無暇。
霽長空抱著北染坐在漠河邊上,一言不發,兩方士兵共計二十餘萬,卻無一人敢上前詢問。
不知過了多久,北染的血止住了,蒼白的小臉上凝起了黑色的血痂。同時,霽長空也感到懷中人正慢慢變得冰冷,四肢開始僵硬,他用力將她摟得更緊,想把自己的體溫傳給她,讓她不會那麼冷。
良久之後,他將她抱起,往來時的路行去,十萬天兵也跟在他身後回了天界,留下漠河一畔躁亂騷動、不知所措的魔界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