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染第一次睡了個好覺,不但睡得好,還做了個夢。可若說那是夢,卻又更像是被自己遺忘掉的親身經歷,遭百般瑣事碾壓,終是又記了起來。
夢中,她還是那條有著四尾形如蝶翼的尾巴的小金魚,每天不想正事,只知道在長無邊際的荊江中穿梭遊蕩。一天,她在水中發現了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那東西紅彤彤、圓滾滾,聞來還有幾分香甜,出於好奇,她張嘴咬了一口,下一刻,她便被一條透明的細線給提了起來。
出水後,她化作人身,著一身黃色衣裙,蹲在岸邊一塊大石上與抓她起來的人大眼瞪小眼,那人一身乾淨的白衣,面容清秀,眼看著她由魚化人竟然一點也不驚訝,只是默默替她將魚鉤從她嘴裡取出來。
北染看著他,可憐巴巴:“看你這樣子,你是個小道士吧,你叫什麼名字?你能不能放了我。”
他果然放了她,只是第二日,乃至後面的無數日,她總是會撞上他的鉤,再毫不猶豫的咬上去,然後被他捉起來,又哭著問他叫什麼名字、讓他放自己走,直到後來的一天,她被一個打漁的漁夫捕走。
北染從夢中笑醒,醒時眼角卻噙著淚,她心中一酸,原來那小道士說得沒錯,他們已經認識許久,只是作為金魚的她記性不好,總是過一日就將他忘記,到了第二天依舊要問他叫什麼名字。可她現在能牢牢記得他的名字了,那人卻又不在了。
她半臥在鐵椅上,明明已經醒來,但依舊不願睜眼,只想那夢要是可以再久一點就好了。
可就在此時,一個尖厲的聲音平地乍起,將她的美夢徹底打斷。
“魔君,不好了!”
一個小兵連滾帶爬的從外面跑進來,滿面驚恐之色,嘴裡還不停嚷嚷著。
北染微微睜眼,看著上方那一片暗紅的房頂,緩了片刻才蹙眉起身,冷聲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那小兵進來之前,本是被外面的景象嚇得快要魂飛魄散,但一進屋看見魔君那凍如寒鐵的臉色和說話時冷如冰霜的語氣,他又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從地上爬起端正了身子跪著,才道:“外……外面來了一大批天兵。”
北染眼色一變,厲聲道:“區區幾個天兵就把你嚇成這樣,滾出去!”
小兵心裡更害怕了,不是因為外面的天兵天將,而是眼前的魔君,讓他陡生壓迫之感:“不,不是幾個……而是……而是十幾萬,眼看就要到漠河畔了。”
北染一聲輕笑,說是笑,卻令在場之人個個毛骨悚然,一動不敢動,之前有多少魔界士兵就是慘死在她那一抹笑之下的。她道:“十幾萬?有意思,去看看。”
說完,她拂袖一揮,瞬間便出了魔殿,來到大街之上。
群魔見她來,紛紛讓道,她一路去到漠河邊上,抬眼可見遠處天境中密密麻麻一片銀色,那是天兵天將著的銀色鎧甲,此刻正朝著漠河處趕來,一場硬仗就要開始。
漠河處於魔界邊境,一灣黑水環繞著整個魔界都城。欲至魔界,先過漠河。
霽長空領著十餘萬天兵行過了黑氣沉沉的大片荒地到了漠河上空,再往前就是魔界都城,他揮手止步,意示眾將在此處停下。梳著高冠髮髻的他面色蒼白,一身戰甲發著冷冽的銀光,在黑霧籠罩的魔界環境中依舊光華不減。
天兵天將已蓄勢待發,成批的魔兵也從各個街道湧出,來到漠河邊上,聽候魔君指揮。
北染清點了一下己方人數,隨後領著大軍去到空中,與天兵正面相迎。
兩軍對峙而立,黑壓壓的人群把整個漠河上空圍得水洩不通,兩軍主將居於軍隊正前方,傲視來者,但在看清對方首領之後,兩人皆是狠狠一怔,心臟都快要停止跳動。
北染呆呆看著面前那人,默聲良久,粲然一笑。
這笑讓魔界士兵目瞪口呆,自這新任魔君接管魔界以來,擺在他們面前的從來都是她那做事雷厲風行、不擇手斷,對待下屬冷淡嚴苛的樣子,見她這樣不帶一點肅殺之氣,滿是妙齡女子的嬌俏甜美的笑,卻還是頭一次。
她道:“小道士,是你啊。你是來殺我的嗎?”
霽長空看著她,深邃的眼眸中幾種情緒交雜,有驚訝,有心疼,有憤怒也有恐慌。
他道:“怎麼是你?”
北染笑道:“是我。你還好嗎?”
而後,兩人皆是無言,只靜默的望著對方,絲毫沒有開戰的意思。
兩方將士等了許久都沒等來將軍的號令,心裡均犯著怵,說是大戰,卻這麼平靜,實在不像要開打的樣子。
兩個領導者不動聲色,霽長空這邊幾位副將卻是心急如火,原是因為在他們出發前,帝君曾允諾,若此戰能大獲全勝,那麼流川君霽長空可將功抵過,從此恢復自由身,不必再困於天牢,被枷鎖束縛。
此言一出,眾神皆行禮跪拜,都道帝君深明大義,顧念大局,是個不可多得的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