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城靠海,傍晚的夜風從海上吹來,夾雜著絲絲水汽,有些許的涼,待到夜色黒盡,一些住戶家裡滅掉了燈,長街頓時暗下去不少,然這時候的紫嫣巷卻是最熱鬧的。
剛至巷口,入眼可見的便是數幢花花綠綠的高樓,樓的兩側張燈結綵的掛了幾串大燈籠,抬眼望去,二三層的圍欄處站滿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姑娘,爭相媚笑著吸引過往男子的目光,個個衣衫不整,儼然一副勾欄女子做派。
而這條道上的行人也是滿滿當當,多數是在這家門口看看,那家門口瞅瞅,挑選著自己中意的女子。且這些人,也盡是男子,北染和阿潯二人在此處就顯得尤其突兀。
有惡鬼食人的傳聞四處散播,這裡卻還是有許多浪蕩子弟在此處逗留,看來,比起懼怕“色字頭上一把刀”,更多人推崇的還是“浪得一日是一日”。
領著三個孩子走在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北染心裡其實也不是個滋味,在出發前,她也曾建議過,要不留他們三人在客棧住著,她一人前來檢視情況便是。但此話一出,遭到了三人的合力反對,尤其是瀾安,表示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跟著來,阿潯也是個不聽話的,說不帶她就絕食,而傅往之沒有發言的立場,便就她走一步,他就跟一步,最後,四人還是稱不離陀的一起來了這地方。
這裡雖名為巷,但實際面積並不小,比之隔壁的青龍大街窄不了多少,一些嫖客同穿輕紗的姑娘在街上勾肩搭背、追逐打鬧,場地也完全夠用,嬉笑聲貫穿著整條長巷,在無邊的夜色裡顯得格外曖昧。
四人來此是為正事,便一眼也不多看,頂著兩隻發紅的耳根,面不改色的朝前走。
瀾安走在一邊,有意無意的挪到北染身邊,抬手拉下了她帷帽上的白紗,將她的臉掩蓋在長長的紗幔之下。
一個滿臉鬍渣的醉漢跌跌撞撞的從旁邊一棟樓裡闖出,手裡攥著一罈子酒,被他搖搖晃晃灑出來不少,看樣子是剛辦完事出來,尚還袒胸露乳,腰帶都沒繫緊。
他一步一晃的走在街上,邊走邊喝,因為拿酒的手不穩,沒幾口到了他嘴裡,多數都經臉頰邊上流過,浸到長衣上。他自四人的正前方走來,與他們擦肩而過。
經過北染身邊時,他卻突然停下,回頭道:“等等!”
知是在叫他們,四人聞聲駐足,不知他要幹什麼。
醉漢走到北染跟前,圍著她轉了半圈,眼睛一個勁的在她身上狂掃,恨不能透過衣衫將她看穿。看夠之後,他才模樣極其猥瑣的嘿嘿笑道:“把你的帽子取下來,讓大爺看看長什麼樣。”
如他們所想,就是一個肥得流油的蠢豬,看見誰都想去啃上兩口。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幾人便決定當他不存在,直接繞過他走了。
誰料,他卻還好死不死的跟上來,又一溜煙衝到北染跟前,調侃道:“小娘子別急著走啊,既然到這地方來‘做生意’,還不給人看了?你在哪家掛牌,開個價,老子有的是錢!”
北染在裡翻了個白眼,再次繞過他往前去。
醉漢卻是不依不饒,把手中酒罈一摔,擼起袖子道:“嘿,還挺有脾氣,我就不信了,老子今天一定要看到你長什麼樣!”
說罷,他三步作兩步趕上前來,抬手便要去掀北染的帷帽。剎那間,北染一個錯身,輕鬆避開了他那隻鹹豬手。
阿潯見狀,再也無法抑制心中怒火,拔劍就要上前去打斷他的狗腿。卻是在她的手才剛握住劍柄,那醉漢就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這一聲嚇到了在場所有人,就連道邊高樓上嬉鬧的青樓姑娘們也都收聲觀望。
只見瀾安一手拽過那醉漢的胳膊反背在身後,再狠狠一腳踹了他的膝彎,直接將他踢跪在了地上,手中力道看得見的強勁,而他的語氣比之這些卻還要陰毒萬分:“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阿潯放下拔劍的手,見瀾安動作比她還快,立刻讚了句:“幹得好!”
都道喝了酒的人膽子能比鬼還大,這醉漢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此刻他被瀾安擒在手中,非但沒有一點道歉的意思,反還出言不遜:“你算個什麼東西?!快放開我,你知道老子是誰……啊……”
可他並不曾想,眼前這幾位,任其一個,都不是會忌憚他財勢權勢的人。瀾安不想聽見再從他的狗嘴裡吐出任何一個字,於是,便不等他一句話說完,就又賞了他一次免費的手臂按摩,並在一眾人群的注視中,硬生生擰斷了他的胳膊。
清脆的骨骼錯位聲在無比安靜的環境中傳得格外遠,聽到的人均倒吸了一口冷氣。高樓上,道路旁,處處是人,但無一人來察看這醉漢的傷情。
其實這樣的事情在這種地方並不罕見,有時是兩個嫖客為爭一個姑娘,爭辯不過便就動手;有時則是這些男子家裡的老婆追過來,揪著相公和樓裡姑娘一通亂打,逼得急了,拿刀砍的都有。所以,只是斷條胳膊,或許他們早就見怪不怪。片刻的停歇過後,人群又鬨鬧起來,該幹嘛的幹嘛,自尋自樂去了,完全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醉漢被丟棄在地,手臂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扭在背後,痛得直打滾,嘴裡嗚咽不停,好一陣鬼哭狼嚎。北染看著他在地上滾了幾圈,活像條泥鰍,嘆息著搖了搖頭。
收拾了油膩噁心的癩蛤蟆,四人又步上前行之路。不知是不是錯覺,經方才那個小插曲,路上再有遇到什麼人,似乎都自覺與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不再敢靠那麼近。
而一路上,北染都在留意周邊動向,意外的是,沒發現任何異樣,四處都是煙花柳巷該有的荒淫無度,一切看起來都再正常不過。
再往前,就是這條巷子的盡頭,此處連線的乃是一片普通的居民區,沒有繁華地帶的徹夜通明,也少去了萬家燈火,有的只是稀疏的幾盞還未入睡的白燭。
走過全程,仍舊一無所獲,幾人打算重回街頭再次細查,將要折返之時,忽聞不知何處起了一陣琵琶聲,聲聲入耳,極為動聽,並伴有女子的輕輕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