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阿潯對於這個家裡的新朋友很是不喜歡,但也不得不承認,自他來了以後,她和師父倒真的清閒了些。
一日,北染坐在房裡給阿潯的琴換弦,阿潯則趴在一旁陪著她,時而眼睛向上看看她的臉,時而又垂下眼瞼盯著她手裡的動作。
北染道:“有話想說?”
阿潯玩著手裡一根拆下來的廢琴絃,躊躇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師父,你有沒有覺得那個瀾安很奇怪?”
北染笑問 :“哪裡奇怪了?”
“說不上來,反正就是很奇怪。你說他會不會是什麼妖魔鬼怪幻化成人的,妖精擅長變幻容貌,雖然他現在那副模樣是還不錯,但撕下那張皮囊,指不定是個什麼醜東西。”
北染被她的話逗笑了,停下手中的事情,看著她道:“如果他真是什麼妖怪,那你覺得他是想幹什麼呢?”
阿潯激動起來,認真道:“比如說來刺探軍情,故意接近我們,找出我們的破綻,然後趁機打敗我們。再比如說,是想等日子久了,和我們打好關係之後,求師父教他法術,藉著我們這山中靈力充沛,完成自身的修煉。還有……”
北染笑了,拉她坐下,沒想到她這小腦瓜裡還能編出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來,道:“好啦好啦,哪有你說的那麼邪乎,你以為這是在打權謀戰呢。”
見阿潯低頭不語,她又道:“既然你說起妖魔鬼怪,那我現在考考你,妖魔鬼怪都有些什麼特徵,怎樣辨認?”
阿潯想了想,一大串詞句瞬間浮現在腦海裡:“妖魔鬼怪,乃世間有靈之物吸食了天地元氣所化。按靈的屬性分,妖魔是生靈,鬼怪為死靈;生靈之中,妖魔又可按來源分為生來為之和修煉為之兩類。”
“四者共同之處,均是非人之物,且帶有特殊的氣息,行事作風與常人差別甚大。不同之處則在於,修煉法門不一,故,若是它們作祟擾民,可從其留下的痕跡來辨別行兇者為何物。”
北染道:“若狹路相逢,如何處之?”
阿潯又道:“妖魔鬼怪與凡人不同,體內沒有陽氣來淨化汙穢,但凡害過人的,周身會帶有一股怨氣煞氣,且殺戮越多,戾氣越重,可以此辨別來者是好是壞。師父說過,世間萬物,不分種類,只分善惡,善者禮貌待之,惡者得而誅之。”
北染點頭:“很好,教你的一點沒忘。”隨即又道:“那你看來,瀾安身上可有這些特點?”
好像沒有。
他雖然清瘦了些,且膚色白皙叫人讚歎,但實實在在是有血有肉的,周身氣息乾淨純粹,朝氣蓬勃,陽氣很旺,沒有半點非人的影子。
阿潯撿起掉落地上的剪刀,不快道 :“就算他不是什麼其他的東西,是個人,但也不見得就是什麼好人,他說話總是隻說一半,不清不楚的,叫人琢磨不透,而且身份來歷不明,性子也冷冰冰的,不好相與。”
北染笑道:“人之初,性本善。每個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會遇到許許多多的事情,有些人面對這些事情會臨危不亂,鎮定自若,但有些人卻會因此而發生改變,變得不那麼愛說話,有事憋在心裡;還有些人,天生就不擅長與人打交道,只想小心翼翼的待在自己的世界。但這並不能說明他們就是個壞人,不是個好人。遇到這樣的人,我們應該多多包容,用真心去感化他們,人心都是肉做的,相信只要你對他好,他必定也會對你好。”
沉吟片刻,阿潯抬起頭來,說出了一直以來內心的真實想法:“師父,但我覺得,單憑這些,還不足以充當把瀾安留下來的理由。”
北染看出阿潯的心思,知道她不喜歡瀾安,不想他留在這裡天天見到他,於是耐心解釋道:“這孩子一看就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肯定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情,才流落到此地。既然他如此信任我們,覺得我們能幫他,那我們便盡點綿薄之力幫幫他吧。我們這院子雖然不算很大,但有多的空房,再住一個人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他現在年紀還小,每日看著這山中日暮景色,聽著林中鳥兒啼叫,可能覺得還不錯,但等他再大一點,必定就不會這麼認為了。男兒志在四方,或保家衛國,或浪跡天涯,總會有自己想去做的事情,到了那時,想必不消我們說什麼,他自己也會提出想要離開的。”
“所以留他在這裡住一段日子,倒也沒有什麼壞處。況且……”她頓了頓,才道:“我看到現在的他,就好像看到當年的你,雖然他比你那時候要大上許多,但同樣叫我心中不忍,無法視而不見不去理睬。”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她沒有說出來,那就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與這少年待在一起,有種莫名的親切感,而且這種感覺在她第一眼見到他時就已經產生了。
阿潯低下頭來,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咬唇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瀾安按照北染的囑咐,午飯之後過來找她。到她門外,卻見她房門緊閉,她們師徒二人在屋內談話,他便也沒有上前打擾,只靜靜守在門外,等得久了,二人的對話自然也十有八九收入了他的耳中。
聽著北染一本正經的教導著阿潯,大小道理講得頭頭是道,他一手捏著門框,五指不自覺的收緊。
許久未見,她成熟了許多。
北染還要說什麼,恰在此時,有敲門聲響起,瀾安在外道:“我可以進來嗎?”
北染衝阿潯使了個眼色,意示話題就此止住,然後欣慰的摸了摸她的頭髮,壓低了點聲音,笑道:“所以,你以後要對他好點,不能欺負他,要和他做朋友,嗯?”
阿潯眼神躲閃,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道:“嗯。”然後起身去開門,經過瀾安身邊時,只用眼角餘光看了他一眼,便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瀾安見她出去,也不跟她打招呼,徑直走去北染身邊,問道:“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