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
左良玉臉上騰起怒色,他憤怒地拂袖而起,哏聲道:“仲霖,你可知道,若如此行事,那這湖廣之地,必然會不費吹灰之力,盡落於李嘯賊廝之手。而我軍失此基業,縱得保全手下大部軍兵,將來局縮於湘西南這僻野之地,地瘠民貧,想要發展恢復,豈非盡是空談?仲霖此言,本侯以為,非為高明之策。”
黃澍見他這般激烈反對,亦是一愣,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那依寧南侯之見,我軍現在卻該如何行事,方為妥當?”
左良玉冷冷一笑,他來回踱了數步,臉上便有了決然之色,沉聲回道:“仲霖,你方才的意見,本侯細細想來,也有一些可取之處。那就是,現在東邊防線,已是必不可保,若如此,索性盡皆棄了,讓東線全軍疾退武昌,憑藉武昌堅城,以抵禦唐軍的進攻。力求在武昌城下,逼退唐軍。本侯以為,如果需要,不但東線要棄,就連鄂西之地,也數盡棄了,全軍精銳,齊集武昌要地,以衛我基業根本。與此同時,派人速速聯絡河南南部的李過部兵馬,讓他們與我軍互為拱衛,以為互助之勢。本侯認為,有這般雄厚兵力,這武昌城中的糧草軍械亦十分豐足,當可與唐軍長久對抗下去。這時間未到,鹿死誰手,哼,還難說得很呢。”
黃澍聽到左良玉這般安排,心下忍不住連連長嘆,只不過,他明白左良玉性子執拗,難聽勸諫,自已也再無勇氣去捋虎鬚,來反駁左良玉的觀點。
他沉吟了一下,便吶吶回道:“寧南侯想死守武昌,此計雖然危險,但寧南侯若執意行之,倒是亦可一試。只不過,凡事還需考慮周全,在下以為,還是不能把雞蛋全部放在一個籃子裡為好。”
“哦,你這話卻是何意?”
“寧南侯,在下以為,天有不測風雲,凡事皆需作最壞打算。我軍精銳齊集武昌,雖可與唐軍對抗一時,但終非長久之計啊。以在下看來,能給自已準備一條退路,還是十分必要的。恕在下說句無禮之話,哪怕寧南侯自身不作此想,也該為左公子,作長久打算啊。”
“仲霖你到底想說什麼?!”
黃澍聽得左良玉聲音峻厲,便撲通一聲,伏跪於地,大聲稟道:“寧南侯死守武昌,氣節可嘉,若能擊退唐軍,自是最好之事。只是,萬一事不可為,這武昌丟失,落入唐軍之手,而大人與公子父子二人,卻皆沒能及時突圍逃走,那千辛萬苦打拼出來的左家基業,豈非要盡崩於一時?故在下認為,寧南侯務必作最壞打算,方為妥當啊。”
未等左良玉說話,黃澍又急急言道:“故依在下之見,寧南侯要死守武昌,亦無不可。但在下還是要請寧南侯下令,讓左公子率其鄂西部眾,立即放棄鄂西,徑撤往湘西南一帶,以儲存左家根本。萬一主公有失,則公子尚可在湘西南一帶徐圖恢復,將來興兵進取,為寧南侯復此大仇,亦未可知。若寧南侯硬要召集公子一道歸守武昌,且不說鄂西路途遙遠,這時間上能否來得及尚且不論,就算左公子能攜其部眾及時迴歸武昌,這將來萬一武昌城破,豈非只能落個父子俱亡的下場?!若真到這般境地,將來再來後悔,復有何益?在下言雖粗鄙,但一片忠心,天日可鑑,萬望主公慎決之!”
黃澍說完,兀自磕頭不止,腦袋磕在水磨青磚地板上,砰砰直響。
左良玉跌坐回椅上,雙眼空洞無物,整個人有如一具毫無生命力的木頭。
最終,他一聲長嘆,緩緩言道:“仲霖之語,足見忠心。本侯思來想去,也只有如此了。”
“主公明鑑,在下十分感念。”
左良玉點點頭,略頓了頓,便大聲傳令道:“傳本侯之令,命東線金聲桓王德仁二將,如你之計,表面虛張聲勢,暗中疾疾撤走,領全軍盡歸武昌,與本侯一道守城。另外,速派使者,前往河南求援,讓李自成速派援兵,以救我軍危勢,事成之後,本侯割地送錢,以為酬謝,決不會有半點吝嗇。”
說到這裡,左良玉喉頭哽咽,眼中竟有淚光閃動。
唉,割地送錢,以此求人,面子與裡子盡失,若非情況實在糟糕,自已如何會出此下策啊!
而地上的黃澍,雖唯唯諾諾,卻一直在盯著左良玉,期望他說出下面的話來。
左良玉直視著黃澍的眼神,神情十分複雜,沉默了一下,才低聲道:“仲霖,本侯再派你為代表,緊急趕往鄂西,讓夢庚棄守鄂西,統領全軍精銳,徑自退往湘西南一帶,以保我軍最後之根本。當然,本侯也會迅速從武昌城中調拔大批錢糧軍械,緊急運往湘西南,確保他及全軍將士糧餉無憂。”
“嗯,寧南侯之令,在下記下了。”黃澍拱手致禮,眼中亦有淚光閃動。
左良玉安排既定,立即開始按計劃實施。
很快,正在固守東邊防線的金聲桓與王德仁二將,皆得到了這道連夜送來的密令,二將皆是大驚,全軍亦是譁然不已。
軍令在前,二將不敢違抗,遂立即按左良玉指示,虛作聲勢,佯作出擊之態,暗中卻在收拾行李軍械,準備放棄東邊防線,撤回武昌。
東邊敵兵的異動態態勢,立即引起了正與其對峙的唐軍的注意。
很快便有哨騎將對面防線的敵軍異狀,向唐軍第六鎮鎮長劉國能緊急稟報。
正在專心檢視軍用地圖的劉國能,聽到這個訊息,頓是頗為驚訝。
此時,唐軍第六鎮的兵馬分佈狀態為,鎮長劉國能與副鎮長額弼綸所率的甲乙二營,與正那駐守宿松的左軍金聲桓相對峙。而丙營營長祖大弼,則是在北邊麻城一帶,與駐守此處的左軍王德仁相峙對戰,與本陣倒是相距甚遠。
因情況緊急,那祖大弼部離本營太過遙遠,劉國能只來得及召見副鎮長額弼綸,一道來帳中議事。
額弼綸一入帳內,劉國能立即把現在對面的敵軍異動,向他簡述了一番。
額弼綸聞言,不覺亦是眉頭大皺,表情也頗為驚異,他吶吶道:“這倒是怪了,那對面的左軍,與我軍對峙了數月之久,一直龜縮城中,未敢出戰,怎麼現在忽然這般大膽,竟要出城與我軍對戰了麼?”
“是啊,此事頗為怪異。按說現在我軍第二鎮兵馬,正在鄂西一帶四處攻略,左軍不得已,復從東邊抽調了近十萬兵馬西援,其東線守備兵力已是不足,如何竟有這般膽略,來與我軍正面決戰,這事確是頗為奇怪。”劉國能捋著鬍鬚,一臉沉思。
額弼綸眨著眼睛,彷彿忽然想起了什麼,對劉國能試探地說了一句:“劉鎮長,該不是敵軍虛張聲勢,明為進攻我軍,暗則私自退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