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點點的火光,不光照亮了黑夜下的梨渦村,也照亮了正心鑑那迎風擺動的棕色頭髮。
他黑色的眼瞳接收了眼前的一切,而溫暖明亮的火光,則讓他的內心深處有漣漪盪漾。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曾感受過這樣的光芒,極具安全感。
“我要找的人,究竟是誰。”
正心鑑思緒萬千,耳邊有歌聲縈繞。和迷津族人外表所展示出的醜陋不同,他們的族人竟有八成生有一副好嗓門,順著頭頂呼嘯飛過的風聲,用他們的語言傳來吟唱。
歌聲柔和中帶著淒涼,正心鑑只覺得心中的莫名悲慟被無限放大,痛到他不由得跪倒在地,有眼淚止不住地嘩嘩流出。
杜衡也潸然淚下,不能自已。而被縛住的前任村長烏塗,卻沒有半點悲傷的情緒掛在臉上,只是顯露出一副憂慮的模樣。
前者回想起的,是他年幼時因生活條件艱苦,病倒的兄弟手足在他的面前紛紛離去的場景。而後者惱怒的,則是好不容易爬上村長寶座的自己即將告別凡塵,奔赴冥界的悲慘下場。
迷津族人從不會為某件事情感到悲傷,或者換句話說,正是因為他們失去了這樣的情感,才擁有了掌控他人悲傷情緒的力量。
待到陷入負面情緒的獵物,徹底失去反抗的意識,便是他們的死期降臨之時。
“奇怪,那頭人族為什麼還沒有倒下?我們不是已經抓住了時機,用歌聲控制了他嗎?”
村內的迷津族按照不同的等級地位,分成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派系。其中一位頭領踏步走出,指著站在黑色樹根上的正心鑑說道。
身旁有負責輔佐頭領的小官停止了吟唱,回應道。
“要我說,那小子可能還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不如先殺了那個倒吊著的人,讓他好好感受感受!”
“唔,動手!”
隨著頭領的發號施令,他所率領的上百族人一擁而上,瘋狂撲向了鼻涕眼淚滴落一地的神醫杜衡。
如果晚一些,恐怕連對方的骨頭渣也品嚐不到!
“那小東西看上去細皮嫩肉,一定很好吃!”
“從老子頭上滾開!是老子站在前面的!”
僅僅三息的時間,倒吊著的杜衡就被怪物的潮水吞沒,消失在原地。一旁懸著的烏塗呵呵一笑,早知道杜衡會有這樣的下場,他高低也得先咬下對方的一塊肉,填飽肚子再上路。
他瞥向身後坐在彎曲樹枝上、依舊低頭沉思的正心鑑,點了點頭。
“這人族小鬼,實力倒也算不錯,如果能加以培養,未來絕不會是池中的蛤蟆!只可惜,咱們幾位,今天都要交代在這兒咯!”
就在這時,層層疊疊包裹住杜衡的迷津人群縫隙中,有棕黑色的劇毒霧氣和非人非獸的低吼聲飄出。一隻人手猛地破開了眾多惡鬼的血肉身體,將他們一擊衝散。
再見杜衡時,對方竟已變了一副模樣。
霧氣從他的口中緩緩飄出,面部也變成了帶著獠牙的猙獰之相,讓枯發隨風飄動。在這樣的戰鬥狀態下,他再也不必藏著掖著,竟直接掙開了正心鑑的黑色樹根,含淚在矮小的迷津族人中奮力廝殺!
“是梭羅人!他不是什麼凡人!”
舉著火把的迷津頭領們大驚失色,他們黑域中的十八種族在聯手之下,好不容易把這數萬年前的前代王者種族拉下神壇,趕盡殺絕。卻沒曾想過,他們竟能在此時此刻,見到活生生的鬼族!
解除了人族皮囊的限制,杜衡帶著破爛不堪的衣衫,鑽入人群之中大殺四方,向死而生。
或許他以一敵百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朝他湧來的人數足有近千,又在歌聲的壓制下,於片刻被活生生壓倒在地,無法大幅度掙扎。
迷津族人不怕絕大部分的劇毒,在感受著全身傳來的血肉撕裂劇痛之後,杜衡咬牙掏出了足以滅掉在場三成迷津人的藥丸,胡亂吞了下去。
透著指縫流出的藥丸灑了一地,有迷津人誤以為是強化力量的寶貝,連帶著泥土一口刨進嘴裡。可吞下藥丸的尖利牙齒還未咀嚼兩下,那些迷津人就死死掐著喉嚨,膚色也變得更深、更暗。
他們並非永生不死,所以在面對死亡的時刻,依舊會感到絕望和恐慌。
人群的中心立刻向外湧動,將中毒的族人和遍體鱗傷的杜衡扔在原地,靜靜觀望。他們只能等待族人自我痊癒,才能繼續嘴上的工作。
否則,一起擊殺。
“那梭羅人,再生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烏塗遠遠觀望著人潮中的突發事件,低聲說道。他的聲音喚來了正心鑑的注意,後者也順著火把圍出的厚實圓圈,看向踉蹌起身的杜衡。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那個傢伙竊取了我的某種力量,某種不可缺少的力量!”
正心鑑的面龐由原先的憂鬱,立刻轉變成了憤怒。他催動著深埋在地下的黑色樹根,輕鬆將迷津人潮衝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