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此猶豫了兩天,最終還是將影清他們的所作所為告訴了監院。
誰知,監院聽了他的講述,卻像審視怪物一樣久久看著他。
契此被他看得心中發慌,渾身發癢,實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忐忑不安地問道:“當家師,我臉上有什麼髒的地方嗎?”
監院陰陽怪氣地說:“你臉上倒是挺乾淨的,可是你心裡極端骯髒!比狼心狗肺還要兇殘,比蛇蠍心腸還要歹毒!”
契此被罵得狗血淋頭,狼狽不堪,卻又稀里胡塗,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誤。
他一臉的茫然,向監院追問道:“當家師,您老慈悲,請明明白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倒是真會裝!自己做過的事,難道還要我提醒你嗎?”
“當家師,我實在……”
監院十分嚴肅地說道:“契此,你給我聽好,第一,你作為沙彌,要絕對尊重比丘,不應該說他們的壞話!這是佛祖親自制定的戒律。”
契此一愣,總算想了起來,是有這樣一條戒律。他鄭重點點頭,說道:“弟子知錯了,今後決不再犯。”
監院卻毫不客氣地諷剌他說:“狗若是改了吃屎,就不是狗了。”
契此趕緊跪了下來,真誠地說道:“弟子契此真心懺悔犯戒罪過,情願接受最為嚴厲的處罰。”
監院依然滿臉陰雲,說:“你甭給我再演戲啦,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我早就看透了!”
契此一臉茫然地:“當家師,我真的被您弄糊塗了,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好,那咱們就開啟天窗說亮話!我來問你,你在山上打柴的時候,是不是捉過野物?”監院如炬的目光盯住契此的臉,毫不客氣直問。
契此說:“捉過。不過,我是為了解救它們。”
“哼!”監院從鼻孔噴了一聲,冷漠地,又說,“解救?解救到你的肚子裡去了吧?你是不是逮過蛇,然後偷偷燒著吃了?”
聞聽此言,契此差點嘔吐起來:一是天生的生理反應,二是被冤枉的心理反應。儘管他一直想委曲求全,不想為自己開脫,但這個黑鍋太沉重了,幾乎關係到他作為出家人的資格,所以,他下意識地反問道:“是誰這樣無端誣衊、故意陷害我?”
監院冷冷一笑:“出家人不打妄語,難道三位師兄說的是假話不成!”
契此未加思索,脫口而出:“他們見事情敗露,便惡人先告狀。”
“你才是倒打一耙!”監院猛然喝道。
契此愣住了。
監院繼續說:“契此,我真為你感到害臊!你白白長了一個大肚皮,心胸卻如此狹隘!影清他們將你在山上偷偷燒蛇吃的事兒告訴我時,再三為你開脫,說你剛剛出家不久,尚未適應寺院清苦的生活,所以,偶爾偷吃一回葷腥不算什麼嚴重的罪過。他們還像以往一樣,再三為你求情,說是會幫著你慢慢改掉惡習,不讓我嚴厲處罰你。可是你,不但不感激三位師兄的好心好意,反而……你這種恩將仇報的小人,不會有好下場!”
事到如今,契此還有什麼話可說?天大的冤枉,最深的委屈,他也只能強行忍受,有多少眼淚也只能往自己肚子裡流……
契此深切感受到,剛剛走出家門,社會生活閱歷幾乎為零的自己,遠遠不是影清他們這些老油條的對手,與他們作對,肯定是自取其辱,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但是,第二天,他照樣將他們佈置在山野裡的用來獵取小動物的套子,全部拆除了!並且用斧頭將之剁得粉碎,再也無法用來殘害生靈了。
為了警醒他們不再作孽,他還把一首“戒殺偈”寫了許多張,貼在他們每天打柴的必經之路上:
千百年來碗裡羹,
冤深似海恨難平。
欲知世上刀兵劫,
但聽屠門半夜聲。
試想,哪一個生靈願意被屠殺、被吞食呢?殺者,必然心懷嗔恨,極其殘忍;被殺者,自然要產生怨恨,萌發報復之念。如此冤冤相報,無休無止,世間如何能太平呢?
契此想以此震撼影清等人的靈魂,喚醒他們的良知,進而迷途知返,改邪歸正。
誰知,他的這一系列舉動,卻把自己推向了更為艱難的絕境。
天華寺之所以在浙東一帶赫赫有名,除了地理位置優越之外,還因為它有一件鎮寺之寶——武則天女皇親自賜給了一隻金香爐。
然而,有一天,監院接到大雄寶殿香燈師(負責管理佛殿香火的僧人)報告:女皇御賜的金香爐不見了!
監院帶人將所有可疑的地方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金香爐的影子。
監院無可奈何,一攤雙手說:“奇怪,一隻香爐,既沒有腿腳又沒翅膀,難道還會鑽進土裡、飛到天上不成?”
影清陰陽怪氣地說:“它雖然沒有翅膀,飛不到天上,興許能鑽進人的肚子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