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姐兒也板著小臉,翹著二郎腿,冷冷從哥哥臉上掃過,扭頭看向窗外,原是一對斑鳩停在窗臺覓食。
“不許學你爹拿眼剜人!”沈懷安道。芃姐兒是他們兄妹三個裡頭最像老爹的,生氣時瞪人的表情簡直如出一轍。
懷安正教妹妹,懷銘撩開簾子進來。
懷安見他穿一身月白色暗花直裰,頭戴網巾,神采氣度與沈聿如出一轍,端的是溫潤如玉,舉止優雅,但相處久了,懷安又覺察出他們的不同。
不過,大哥溫潤儒雅的氣質更加純粹,老爹雖也溫和,卻總有種內斂著的鋒芒,讓人在親近的同時又不免心懷敬畏。
隨著懷銘進屋,灌進一屋子料峭春寒,沈懷安趕緊將芃姐兒身上的衣裳裹緊。
“怎麼又在玩妹妹,爹孃呢?”懷銘問。
“我不是玩妹妹,是在教妹妹。”沈懷安認真強調道,又說:“爹孃去祖母院裡說話了。大哥來的正好,幫我一起教她翻身。”
他想起一大清早,郎中給芃姐兒看過,說這個月份應該翻身了,不知道是懶得翻,還是骨頭長得不好。等他揹著藥箱離開,孃親笑著說郎中危言聳聽,老爹盤著佛珠說順應天性。
好一對夫唱婦隨的佛系父母,可把他當哥哥的急壞了!
沈懷銘聞言,也重視起來,站在床下端詳了許久,分析道:“你若說她骨頭長的不好,偏頭抬頭都沒問題,小小年紀還會翹二郎腿?”
懷安心急如焚:“可不是麼!”
唯獨不會翻身。
兩兄弟一個示範著,一個輕扶著頸部和腰加以輔助,或用玩具吃食引誘,折騰了半個多時辰,搞出兩身熱汗,給芃姐兒餓的直哭,卻見不到半點成效。
郝媽媽和奶孃掀了簾子進來抱她餵奶,芃姐兒一見奶孃,不知是不是餓急了眼,打了個挺,小胖腿一瞪,就翻了個身俯趴著,既而揚起腦袋,支起身子,穩穩當當的箕坐在床上,伸著小手哭的極慘。
嚇得沈懷銘沒脫鞋就跳到床上去,護著她的腦袋久久不敢放手。
這通一氣呵成的操作,不光兄弟二人看呆了,連郝媽媽和奶孃都看呆了。
沈懷安氣的去捏她的胳膊:“好哇,小小年紀居然會藏拙!”
芃姐兒餓得發脾氣,甩脫了哥哥的手,往乳母身上爬。
“得來全不費工夫,早知道就餓她一頓了。”沈懷安擦擦額頭的汗。“你餓她一頓,爹扣你半個月點心。”沈懷銘打趣他。
“我把大哥那份吃光。”沈懷安也不甘示弱。
奶孃要喂芃姐兒,兄弟二人說笑著避去外間,天色不錯,懷銘又難得沒在前院用功,懷安纏上了他,連哄帶拽的央他去投壺。
投壺屬“射”禮,君子六藝之一,沈懷銘自然也會,只是精於學業不太擅長,懷安則正在摸索,處於人菜癮大,越挫越勇的階段。
沈聿和許聽瀾從主院回來,經過花園,撞見兩兄弟在玩耍。
沈懷銘坦然向父母行禮,沈懷安卻有些心虛的說:“爹,我書都背完了。”
沈聿從筒中取出一支銅製的箭矢,並不看他,而是瞄向對面的獸首銅壺:“君子喻於義。”
得,不出意外的又被提問了。
懷安揹著小手:“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
這是《名賢集》裡的內容,共背了八句,是今天佈置的功課。
“背的好。”沈聿笑道:“爹教你一招。”
話音剛落,手中小矢飛出,分明是箭頭先出,卻是箭尾穩穩落入壺中,這招叫“翎花倒入”。
兩兄弟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