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逸塵見她笑了,方才放心下來。笑道:“怕,一直都怕……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都府正殿屋頂上。葉嵐緊緊抓著主樑不敢動彈,剛才的喜悅、感傷全都變成了驚嚇。
葉嵐恨恨的想:這算什麼好地方。如當年她被葉皓丟在屋頂一般。
“大膽一點,站起來,睜開眼睛……”冷逸塵扶起葉嵐,拉著她的手沿著主樑慢慢行走。
葉嵐看看房頂和地面,嚇的又閉上了眼睛。這樣的高度,讓她眩暈。
“抬頭,向前看。”冷逸塵倒行依舊穩穩當當。
葉嵐深吸一口氣,慢慢將眼睛睜開一條縫,跟著冷逸塵一點點向前挪,冷逸塵的手漸漸松開:“別怕,慢慢走。”
葉嵐卻死死的抓住他的手:“不行、不行、別鬆手……”
冷逸塵看著她的樣子忍俊不禁,拉著她來回走了兩趟,葉嵐依舊不敢鬆手。見她實在害怕,便拉著她坐了下來。
弦月如鈎,西天太白星正明亮。冷逸塵指給葉嵐看。
葉嵐穩定了心神,良久,緩緩說道:“這裡沒有遮攔,倒是看星星好地方。我小時後和母親住在一個很小的院子裡。母親不受寵,我也不受重視。我性格孤僻,同齡的姐妹都不喜歡我,我也沒有其他朋友,總是一個人。剛來這裡時,我還羨慕過你,有雙親、有姐姐,還能出去遊歷山河。而我的小時候,最常做的事就是看星星,太白星是最早出現在夜空的,也是最亮的。我那時想,它會不會一直在那裡?會不會有一天就不見了?於是我就一直看著、看著……連何時睡著的都不知道。第二天晚上再接著看,真怕有一天它不見了。現在想來真是天真。”
葉嵐緩了緩繼續說道:“我母親去世後,我就搬到了姐姐家住。三哥哥給我安排了好多課業,我每天對著書卷發愁,也就無暇看星星了。我在她家住了三年,三年中,姐姐還教我管理府務,四哥哥教我劍術、帶我去詩會雅集。可惜我糊裡糊塗,樣樣也沒學明白。”
“來了這裡,又開始看星星了,是嗎?”冷逸塵明白了,她之所以看星看雲,除了喜歡,更多的是因為孤單。
“你怎麼知道?”
“你在信裡寫過。”
葉嵐都忘記她寫過的信,冷逸塵卻記得清清楚楚。這些信,他在孤寂的夜裡翻看了一遍又一遍。或許正是因為有了信,他才覺得巡邊的夜是孤寂的。
他很想告訴葉嵐,以後有他陪著她,不會再讓她一個人看星星。可這些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哥哥喜歡在屋頂喝酒……這麼高,他也不害怕。”
“在長右山時,我們白日在懸崖邊練劍。晚上師兄去師傅的酒窖裡偷酒,帶著我到屋頂上喝。我酒量淺,他立志要將我的酒量練出來。有一次,給我喝了兩碗,我昏睡了一天一夜,把他嚇壞了。師傅氣極了,罰我們打掃整個師門……”
聽到此處,葉嵐恍然大悟:原來在安陽驛的屋頂上,葉皓喝酒是在懷念長右山,而他無緣無故的那一嘆,也是因冷逸塵而起。
他們之間的過往,竟然如此深刻。
此時,葉嵐倒覺得自己像個外人。她無奈笑道:“堂堂皇子,竟然偷酒。”
冷逸塵似乎在回憶,緩緩的說道:“師傅管的嚴苛。”
葉嵐停了一會,突然說道:“冷逸塵,你能理解我剛才的心情嗎,控制不住的興奮。”
“理解一些,但是高興就是高興,不用控制。”
“但這樣太失態了。我三哥教導我要‘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言於表。’我卻做不到。”
“那些皆是對外人,對我,不必如此。”
葉嵐忽然直視冷逸塵,帶著嚴肅說道:“今日你看我的眼神,讓我很害怕。別人或許可以這樣,但是你不行,你是我在祁國唯一的朋友,唯一一個可以相信和依靠的人。所以我很傷心、很失落、也很生氣。私闖軍營原是我不對,可你不能這樣對我。”
葉嵐越說越覺得委屈,心中酸澀,眼中溢淚。
冷逸塵聽了有些驚慌,伸手拭掉她的淚水。此刻,他多麼想擁抱她,告訴她:都是我不好,以後再也不會了。
可他卻怯懦了,手攥成拳頭剋制住自己。他怕她的拒絕。
他細想葉嵐說的話,心中忽然明白過來,他從未設身處地的、站在葉嵐的角度上看待問題、解決問題。他所做的一切,或許不是她想要的。
他也從未深刻的思考過“千裡遠嫁”這四個字,帶給葉嵐帶來的沖擊和傷害有多大,那是遠離親人故土、背後無依的孤苦。她此時的孤獨就如同他剛上長右山時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