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他自己都沒注意,他對沈青鸞的態度從一開始的敵視請慢,變為如今的信任。
沈青鸞敏銳地感知到這一點,側目微微一笑,“吃虧又如何,大人征戰沙場,難道從來沒受過傷?痛一次,下次便知道閃躲,入朝為官亦是如此。”
君呈松皺眉,“你還是不懂,行軍打仗跟你們書生動嘴皮子可不一樣,將熊熊一個,老子要是慫了,日後還怎麼管下頭的人。”
沈青鸞徐徐點頭,“大人說得對,大人若再這麼熊下去,只怕不出一年,便要落個樹倒猢猻散的下場。”
君呈松猛然沉下臉。
這個臭小子,自己給他幾個好臉,他倒蹬鼻子上臉了!
他是從死人堆裡殺出來的,威嚴起來氣勢大盛,翠翠忍不住有些腿軟。
然而沈青鸞卻好似無知無覺,甚至坦然篤定地與他對視:“大人為上,御下卻不嚴,以致下屬犯錯被人揪住馬腳。大人為下,御上卻不殷勤,以致朝臣陛下都沒將大人放在眼裡。長此以往,下屬不敬不忠,上峰不信不用,長此以往,大人以為,下場如何?”
君呈松瞳孔一縮,因為打了勝仗而春風得意的氣勢陡然一收,脊背甚至泛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原來不知不覺,他竟然已經踏入如此危險的境地,只差一瞬,險些就要萬劫不復!
“公子大才,還請公子教我該如何做。”
君呈松能屈能伸,飛快地改了口氣,甚至還衝沈青鸞虔誠地鞠了一躬。
這樣的神態落在這樣一張略顯潦草和凶煞的臉上,實在有些滑稽。
然後沈青鸞就真的笑了。
呵,方才叫她狗腿子,如今卻改口尊稱她公子,這人倒也沒有面上看起來那麼愚鈍,見風使舵起來,也快得很。
不過,他眼底泛著的求知和渴望的光極大地取悅了沈青鸞。
她受家中風氣影響,一直就有個好為人師的毛病,前世她費盡心思教導君家那兩根朽木,反落得滿身不是。
這會兩相對比,只覺這個兇悍的男人比之兩個白眼狼,反倒是個知恩機靈,一點就通的好學生。
便背過身緩緩走了兩步,見著男子眼巴巴地跟上,才慢條斯理道:“為官之道,一則盡忠職守,一則朝堂權術。而朝堂權術,要說清非一日之功。
大人只需謹記一句話,御下恩威並施,讓下屬做事嚴謹,御上外圓內方,讓上峰喜而重用。”
君呈松聽得如痴如醉,雙手保持握拳行禮的姿勢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殷勤備至的態度和先前高傲嫌棄形成強烈反差,叫翠翠看得直咋舌。
“那我如今該如何?”
君呈松見她停頓,迫不及待追問。
“現在嘛,”沈青鸞輕笑,“大人現在該立刻離開羅家,勿再生事,萬莫叫人以為大人對大周律例和陛下判決不滿。”
君呈松撓頭片刻,忽而憨笑,“公子說得對,我這就走!”
說著竟當真大步離去。
走到街角處,忽然腳步一頓,扭身回望,卻見羅府一直緊閉的大門這會居然開啟。
那書生已經閃身入內,大半個身子都看不見,只隱隱約約看見一截修長雪白的脖頸和半個小巧精緻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