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巡查司內,謝四海又是一日未眠,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就聽見巡查司總司公孫以正帶人進了自己院子,公孫以正大概四十出頭,梳著整齊的髮髻,臉上到是乾淨整潔,甚至連胡茬都修整的乾乾淨淨沒有絲毫痕跡可尋,身穿瀚海紫色朝服,浪花擊潮的刺繡圍繞在寬袖大袍的邊角。
“謝閣主!謝閣主可休息好了嗎?”公孫以正言語正式,語氣嚴肅認真,謝四海聽後急忙推門從屋子裡走了出來,這巡查司設有兩司,其一就是謝四海管轄的調查司,其二就是公孫以正管理的巡捕司,各司其職從不互相干預。
至於公孫以正,那是韓海國當朝主公的親弟弟,為人忠正耿直,從來不計較個人得失,卻不懂心智計謀,若不是韓海國的主公是他的親哥哥,恐怕早就在韓海國除名了,謝四海拱手行禮道:“謝某雖然一夜未眠,但是絕對不會耽誤總司大人的事情。”
只見公孫以正大袖一揮,指著屋子裡面說道:“進屋說!”說著一手摟住謝四海的肩膀就往屋子裡邁去,然後又問道:“謝閣主這是怎麼了?我可聽說你們力戰鮫人一整夜啊。”
“確實有些不可思議,不過好在見到那些鮫人的不止我一個,不然我還真是說不清道不明瞭。”謝四海無奈的笑了起來,公孫以正一屁股坐在主位之上,大大咧咧的說道:“我呢也沒什麼大事,再來你這裡之前也是剛剛從我哥哥哪裡回來。”
“主公也知道此事了?”謝四海眉頭緊鎖,因為他還沒有想好該如何跟主公彙報,許多時候謝四海都覺得主公對自己有天大的意見,就拿公孫闕的失蹤來說,縱橫西海的大船就那樣憑空消失了,船上大大小小官員也都沒有了訊息,偏偏自己活了下來,說出去又有誰會信?別說是主公,恐怕自己都有些難以接受吧。
公孫以正眨了眨眼極不情願的說道:“誰不說呢,訊息傳的太快,今天一大早就被我大哥叫了過去,剛一見面就問我知不知道鮫人登岸的事,這事我哪裡知道啊?”
“總司大人的訊息是從主公哪裡得來的?”謝四海眉頭都要擰到一塊了,雖然鶴洲對於訊息的掌控相比中洲與魘洲要差上很多,不過鶴洲主公公孫培海的耳目也是遍佈整個鶴洲。
公孫以正嘆了口氣,說道:“誰不說呢,剛一見面哥哥就把我大罵了一頓,說什麼我失職,連明城島發生如此大事都不知道,還讓我來竭盡全力配合你,這倒無所謂,身在其位謀其職,可是他大發雷霆臭罵我一頓,我就不明白,誰一大早起來捱罵會有好心情?”
看著公孫以正的表情謝四海心中暗自偷笑,這個四十多歲的王爺竟然如此小孩子氣,這時公孫以正話題一轉,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說道:“險些忘了,哥哥讓我傳旨於你。”謝四海一聽急忙單膝跪地輕聲說道:“臣下謝四海接旨!”
公孫以正急忙起身,拉了拉自己的官服,扶了扶帽子,一切收拾妥當後才清了清嗓子說道:“讓謝四海趕緊入宮,如有耽擱軍閥處置。”謝四海聽得一頭霧水,心中捉摸著這是主公說的話?主公會這樣說話?
公孫以正沒有好氣的說道:“這可是我哥哥的原話,謝閣主還是趕緊入宮吧,今天我這哥哥跟吃錯藥了一般,到處發瘋罵人,我可受不住。”聽了這話的謝四海也只好心中暗自偷笑,整個鶴洲,乃至整個西海,敢說這麼說話的除了公孫以正恐怕找不出第二個。
謝四海換了身衣服與公孫以正道了別,騎著快馬直奔王宮而去,午時左右才踏入宮門,直到未時才到公孫培海的書房,此時公孫培海正在吃著午膳,這個年近五十的王者見謝四海踏入大殿竟是來不及嚥下嘴裡的食物,支支吾吾的說道:“過來坐,一起吃一口!”
謝四海見狀無聲的坐了過去,大殿雖然沒有夢迴城勤政殿裡面的雅緻富麗,卻乾淨整齊,公孫培海屏退左右後這才抬起頭來放下碗筷,面色紅潤眼神犀利而渾濁,頭髮與一掌長短的山羊鬍皆已花白,身上的浪花擊潮的王服略顯寬大,良久謝四海才吞吞吐吐的說了一句,“主公瘦了!”
公孫培海笑著道:“人老了,不過沒瘦太多,不過是衣服大了罷了。”說著抬起袖子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王服原來寬大了這麼多。
謝四海看了一眼桌上的吃食默不作聲,看著主公一天一天的老去,他心中突然傷感起來,低著頭不知該從何說起,心中滿是對沒保護好公孫闕的自責,公孫培海直了直腰道:“事情已經過去好多年了,謝閣主就不要耿耿於懷了。”語氣略顯老氣滄桑,聽了謝四海心裡更不是滋味。
“許多事情並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如今這世道越來越亂,我常常在想以後的雲荒大澤,以後的西海鶴洲會變成什麼樣子。”公孫培海心繫天下萬民,更是千百年來最明事理的鶴洲主公。
“鮫人已經浮出海面,臣擔憂鶴洲安危。”謝四海直奔主題。
公孫培海聽罷也沒搭茬,指了指桌子上的餐食說道:“沒什麼好東西,你中午想必也是沒吃,先吃東西,填飽肚子在談不遲。”謝四海搓了搓眼睛,濃重的黑眼圈引起了公孫培海的注意,細細瞧過之後問道:“你這是沒休息好?”
“鮫人犯我鶴洲,臣下夜不能寐!”謝四海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的說道,公孫培海點頭道:“若鶴洲兒郎都如你這般,那麼別管是鮫人還是妖魔,又有誰能撼動鶴洲啊?”
謝四海聽得出神,也從公孫培海的話語中聽出了他的無奈與惆悵,停筷卻遲遲沒動手的謝四海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輕聲說道:“主公,臣下確實難以下嚥,”
公孫培海指著自己的餐食笑著問道:“怎麼?我的餐食不好吃?還是不合你的胃口?”
“不瞞主公,自從接了鮫人這個案子以來,臣下是夜夜不能寐,甚至連吃飯都只是胡亂吃一口,雖然有了眉目線索,卻無關痛癢,我們依舊不知道鮫人登岸的目的,他們的弱點以及該如何與鮫人一戰。”
公孫培海聽得出神,一時間竟是沉默了起來,好一會公孫培海才說道:“我小的時候,總喜歡看盟府中的藏書,看那些關於妖魔怪志的舊書,總覺得那是傳說,是神話故事,可是當我成年的時候,父親卻告訴我,那些東西都是真實存在的。”說到這裡公孫培海自嘲的笑了起來,轉過頭來對謝四海說道:“現在已經沒有人把妖魔鮫人當回事了,都把他們當成了傳說,都認為他們是不存在的。”
“妖魔遵守紅河灣條約八百年之久,硬生生把自己存在的事實變成了傳說,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啊!隨著先祖們的離去,人們口口相傳的事實都會被世人忽視。”公孫培海搖頭苦笑,接著又補充一句,“也就只有我們區區數人還緊記先祖的告誡罷了。”
謝四海不知道公孫培海到底要說什麼,想了想便直言道:“主公,鮫人的案子臣下覺得應該徹查,要查清鮫人何時登岸,從哪裡登岸,到底有多少,還有就是如何破鮫人的鱗甲。”
公孫培海聽後會心一笑,說道:“四海啊!我知道這件事該查下去,也清楚到底有多嚴重,不然也不會把案子直接交給我那個弟弟。”
“交給總司大人了?”謝四海腦子迅速運轉起來,直到現在他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原來公孫以正並沒有把公孫培海的話都說給自己,想到這裡謝四海無聲的笑了一下,公孫培海眉頭輕皺,問道:“怎麼?我的那個弟弟沒有跟你說?還是沒說明白?”
謝四海輕輕抬起頭來,眼中無神的看了一眼公孫培海,搖了搖頭道:“說的很清楚,也很明白。”
公孫培海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然後又說道:“昨天中洲大夢送來信函,說是君上大婚,我就想啊,君王大婚該派誰去,思來想去也就只有你一個人員,畢竟你去過都城夢迴多次,對那裡的情況也熟悉,帶上禮物代替我去面見君上吧!至於瀚海出妖的事就交給公孫以正去辦好了。”
謝四海還要說點什麼,買個話到了嘴邊又被自己嚥了回去,在謝四海看來,公孫以正簡直就是個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若不是姓了公孫,現在的公孫以正又能做什麼?難道這是主公的陽謀?調自己離開巡查司,然後讓他的弟弟徹底掌管巡查司,不僅能順利掌控巡查司,還能罷免自己的職務。
正胡思亂想猜測的時候,又聽公孫培海說道:“此去都城夢迴,一來恭賀君上大婚之喜,二來找個機會與君上說明瀚海出妖一事。”聽了這話謝四海心中的疑慮徹底消散了,原來主公讓自己前往夢迴城並不只是走個過場,還有另外一層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