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莊園已經許久沒有住人了。
瓷磚縫隙裡雜草橫生,蛛網懸掛在角落下墜,殘破的石柱與畫像被歲月啃食的斑駁。昏暗陽光裡,入目一切都失去了應有的顏色,一股無法言喻的渾濁氣味從石柱殘骸後傳來。而所有氣味的起源,正是漆黑陰冷的圓柱後頭。
沉悶,壓抑,幾乎要喘不過氣。
拉著車廂的馬有些惶恐地嘶鳴後退幾步,加布力爾阿列克謝仰起八角帽下的臉龐左右檢視,藍色眼瞳轉動,嘴唇微啟,好似已許久沒來過這座屬於自己姑姑的莊園。
愈發多的童年記憶在耳邊喧囂吵鬧。
加布力爾阿列克謝握緊韁繩擯棄這些聲音,拍拍馬兒的鬃毛以示安撫,而後轉頭,再次確認面前這大廳沒有其餘人的痕跡。
只是他已然感覺到很不妙,這種不妙的來源也無法捕捉,應當是人天生的第六感,是即將觸碰危險時的本能。
“別怕,別怕我的小傢伙。”
兩匹北方馬又抬起前蹄嘶鳴,不斷示意要退出這個地方,要朝著莊園門外的陽光和溫暖走去。加布力爾阿列克謝伸手拍拍,始終打量這片區域,找到殘破圓柱後的陰影——那裡他很熟,是以往最愛和湯姆、保羅一同捉迷藏的酒窖通道。
“阿瑟!”他開始大喊,卻只有風回應他的聲音,“你在這裡面嗎亞瑟?!我弟弟保羅還好嗎?羅米在哪裡?!”
“阿瑟!”
皮靴猛地將一塊碎石踢得碎裂在圓柱上,孤獨於此的人爆一句粗口,緊跟伸手抹了抹蒼白又有點溼冷的臉,側頭看著受驚後退的兩匹馬兒,看了半響,終於鬆開韁繩往後頭車廂走去。
布簾掀,兩記耳光抽醒兩個昏迷在蔬菜水果木盒上的人。
瘸腿柏布和酒店執事努力扯開沉重眼皮,於痠痛裡坐起來;還未回神,一枚枚紅晶已叮咚掉落在車廂木板上。
“來幫我的忙。”戴著八角帽的男人朝這兩人招手,而後回頭;時時刻刻都在注意這座莊園的動靜。
瘸腿柏布張了張嘴巴,霎時沒搞清狀況,但很熟練地把腿邊的晶幣都撿了起來。
旁邊的執事眼神明顯要銳利許多,沒有動紅晶;半坐在車板上的身子無聲往前傾斜。
“我沒有惡意。”加布力爾阿列克謝伸手止住這人的爆發動作,轉眸看眼圓柱後,取出支菸,一面點火一面說起來,“我實際在這座莊園與一位下屬有過約定,他目前不在這裡,所以我想要你們幫忙,幫我一起抬走酒窖裡面的貨物。”
“畢竟它有些重。”
呼口濃霧,剛點燃的煙被丟在地上踩滅了。
阿列克謝抬起八角帽簷下的眼眸,再次拍拍車廂,邁步走在前頭:“你們要是拒絕就把錢放在那裡,我會把你們捆起來,讓查理巴卡爾評定所有事情的對錯。”
“你他馬在說什麼?”瘸腿柏布這下可不樂意了,跳下車廂,指著這個男人的背影罵,“我確定答應為你開車,但沒有說我要因此丟掉性命!這些錢我不該,”
前方人回過頭,僅是一言不發的看,就讓這位車伕訥訥失去了聲音。
總歸是拳頭大的有道理了。
執事跟在一旁下車,少了之前的隨意和輕挑,目光緊緊鉤住這個人,咬動腮幫,一丁點都不信任地問:“如果我不要錢,只想離開這裡呢?”
“噢~”阿列克謝忽然發笑,別開外套取出腰間的槍,抬手對準這人腦袋,順帶指了指完全焉下來的黑瘦老頭子,“我現在是規則的制定者,拿著錢陪我一起去酒窖搬運貨物,或者被我打暈丟下去。只有兩個選擇,而且我依照了民主意見。”
“我……”瘸腿柏布欲言又止。酒店執事倒看得清,沉默走向車廂拿晶幣,跟著把酒店制服脫下,露出白色條紋襯衫。
“來吧。”
阿列克謝用握槍的手擺擺,已經有了其父親的影子。
圓柱後頭的酒窖入口還是這樣的小且窄——單獨開鑿在牆壁一側,臺階通往地下,不斷有嗚嗚風聲,還有橡木桶徹底腐爛的古怪氣味。
三人陸續彎腰進入;起初很窄,再過了直道之後才空間寬曠。
“你是來取酒的嗎?”
來到存放橡木桶的各類貨架前面,瘸腿柏布舉起燭臺左右瞧,照亮佈滿灰塵的酒櫃,以及孤零零遊蕩在風裡的蛛網。
阿列克謝搖搖腦袋,把之前蠻橫拔下來的燭臺放在身旁橡木桶上,繼續左右看,心跳不知怎的快了起來。
這裡的空氣很悶,黑暗始終徘徊於燭光之外,鍥而不捨的朝這三人試探,時不時有風,把燭火吹得刺啦作響。
可這分明是完全密封的地下室……
一路緊繃臉皮的執事有些寒意了,死抿著嘴左右轉動眼珠,兩手緊握,氣血在門內沸騰流動。
燭苗還在詭異的呼呼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