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曲之後的巨大空白降臨了。
沙灘上的鬼一個一個回到船舷木層下,雙月依舊,一縷紅絲自少年臉皮下露出來,接著像樹根一樣延伸到整張臉——詭異的跳動,十足恐怖駭人。
其實誰都騙不到誰的。
身後已沒有路,孤注一擲的搏,是這位少年兒唯一的念想,與任何善惡無關。
此刻幾縷風撫過眼皮了。
簡艾斯無知無覺的睜開通體漆黑的眼,露出惡鬼般的猩紅豎瞳,面如冰霜,卻讓月光愈發親近。
祖安安靜靜看著面前人的魂體變化,伸出小手,不斷摸著這炙熱又兇戾的黑紋,出聲,聽不出任何端倪:“艾斯,其實我們不該被羅法古痛宰一刀的啦,他好陰險的,那神龕的剩餘禁忌不給他留在壁爐裡就好了,單憑這個禁忌,我們可以換到比他出價多得多的東西”
“啊。”略微低沉沙啞的音從喉管震顫出來,猩紅豎瞳收縮擴張,臉上黑紋如字元般流動,“我知道羅法古的小心思,他不是一個吃虧的人,不過只有他有我需要的——黃金屋或許可以找思科特導師借,但是十五米以上的巨龍,整個加貝帝斯也只有他能提供。”
“咦~”祖發出搞怪聲音,繼續用小手撫摸少年臉上的黑紋,突發奇想:“那我們為什麼不多提點要求呢,這精明的巫師就應該被好好宰一刀,上次也是,反正我們與他做交易總是佔不到好處!”
“這不行,”簡艾斯逐漸處於思考狀態,眼眶內的漆黑消退,猩紅豎瞳也慢慢轉為人類形態,“羅法古很狡詐。他很多話都是刻意試探,如果我有恃無恐的獅子大開口,那就代表我知曉神龕的真實價值,而這種層次的見識不應當是我這種履歷該擁有的,他絕對會懷疑,甚至推理出你的存在。”
“這太危險了……”
如樹根爬滿臉部的黑紋重新隱入皮下,少年輕拍稚童的背,就像曾經在貧民窟對自家妹妹所做的一樣。
“嘶……”祖倒吸一口涼氣,理順那天的話術交鋒,不由將嬰兒肥的小臉貼得更緊一點,“這傢伙原來這麼壞呀!虧他還是導師呢!這,這當巫師的心都這麼黑嗎。”
“不不不,這是很正常的祖。”簡艾斯微笑用下巴磨了磨稚童的臉,“我們面對的都是在這個帝國有一定底蘊的人吶:英格索爾克勞德、加布力爾阿列克謝、維多利亞諾福克、夏奇拉妮爾莉婭、乃至熱邁厄斯沙松、路阿卜杜爾和拉塞爾德文,他們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貴族,如果沒有一點智慧和手段,根本不可能獲得現在的成就。”
語落,最後殘餘的黑紋迅速消退,宛若未發生那般。
稚童奶聲奶氣的“哦”了一聲,往少年懷裡擠擠,握住對方一根手指搖晃:“那我相信我的小艾斯一定會比他們更厲害,一定會站到這個帝國的頂層!”
“我努力吧。”簡艾斯忍不住笑了,繼續輕拍祖的背,抬頭見月,又看看橫在沙灘上的船隻殘骸,嘴角弧度不減,只是聲音有些輕,像海風,撫低了稚童的眼,“祖,你與重伍他們已經幫我許多了,要不是因為你們,可能我連戴裡克那一關都過不去,更別說撐到現在,在米爾頓的掌心裡活到現在。”
“這一路真的很難了。”
少年說著說著閉上眼,想起遠在聖克魯斯的女孩兒,鼻尖微酸,將稚童抱得更緊。
金蓮紅袍裡的小手也反搭在少年的心口;學著對方的樣子輕拍,最後停一會兒,聲音清脆到甜膩:“那艾斯,等我們出了這座城,你會想成為一名勇者嗎?”
“嗯?”狹長眼眸掀開,泛起碎影。
“我問問嘛。”祖在他懷裡翻轉兩下,小身子上移點,找到這雙眼睛,咯咯一笑,“我看書裡不是說外面有很多強盜、馬賊,還有小偷殺人犯等壞蛋的嘛,你想我們要走這麼遠的路去找那個老頭,萬一碰見他們,咱們好好教訓教訓他們呀!”
“啊……”簡艾斯也在沙灘上翻個身,正對星空,拿起稚童的手搭在自己臉邊上,“你問了我一個簡單又複雜的問題,不過你為什麼會想到這些呢?”
“因為好奇唄。”祖眨眨眼睛,從對方身上飄起來,朝船舷那頭找到,喊來一本紅色的法瑞泰爾斯的書,翻開這些彩色插畫,找到那段關於邪惡的懲戒,“勇敢的鮑爾丁最終戰勝了在雪天裡掠奪村莊的強盜,他將這些強盜的頭高高掛在樹的枝頭,並割下強盜頭子的耳朵泡酒,取下他們的金錢還給被掠奪的村莊,這一切都被流浪到此的詩人親眼目睹,最終詩人唱歌他聞名帝國,並使他獲得了君王的豐厚賞賜。”
“看吶,豐厚賞賜。”
稚童點點書裡這位勇士的畫像,又向簡艾斯嘻嘻笑,“殺幾個強盜就能得到君王的賞賜,以我們的手段,這個年末考核結束我們就要發財了。”
話入耳,簡艾斯看眼祖捧著的童話書,喉嚨有些癢的咳嗽兩聲,抿嘴,臉色順然暗下,不知是想起了誰。
“我們做不做呀。”祖飄到他肩頭上催促。
少年被推得左右搖擺,許久後凝聚目光,跟著習慣性看向某個小鎮的方位,看了許久,最終說了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