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帶著細密的泡沫衝上淺灘。
黑木矮桌嵌在呈塊狀的白沙裡,四隻彎腳踩出沙的裂痕,桌面佈滿棋子,並以驚人的速度置換減少著。
這無疑是極為慘烈的棋局。
紅袍稚童突然拍住要亂動的吸盤觸手,拿棋的手穩穩停在空中,大眼睛閃爍著專注的光,竟有種奇妙威嚴。
“將軍。”
白色的“皇后”落在最關鍵位置,稚童慢慢收回手,歪頭看著棋局,終而露出得意的笑,“你這小樣和我鬥,還是差了點水平吶。”
棋盤對面的張牙舞爪的觸手們瞬得頓住,像是在思考這種不可思議,最後瘋狂亂舞起來,將淺灘上的海水和沙粒拍得嗡嗡作響,飛濺出大片大片髒東西。
“哈哈,哈哈哈哈!”
“我果然是最強的!”
稚童發出反派般的爽朗大笑,小手叉腰,簡直來到了人生巔峰。
“小小公主也敢跟我鬥,我這次又學會了一招,你給我等著……我下次一定要戰勝你!”
“再來!”
棋局復原,淺灘發出沉悶震顫聲。
船舷下的少年聞聲抬頭,握住長刀停了半響,而後左手手腕一轉,耍出幾道漂亮的刀花。
“差不多到最後了……”
布有隱晦雷紋的魂體微微發亮,少年看眼釘在船板上的《北平柔刀》詳解,回想畢比導師之前的提示,繼續加練這門氣柔刀快的殺伐術。
“短兵利在速進”,寸短寸險是兵家常態,單手刀在距離上並討不到什麼好的優勢,也就依得腳步快速,靠著迅速貼身的敏捷,才能發揮刀的作用。同時“刀之利利在砍”,劈砍是刀的主要方法。這門子柔刀完全是個女人創造的把式;所需的剛猛有力必須藉助另一隻手來完成,也就是將另一隻手按壓在刀背上,踮腳,屈膝,用著快速換氣的外功法子。
所以說是“刀術尚猛”的技法,更不如理解成對刀刃力點的精闢見解——力點主要在刀尖、刀刃前端和中部,必須極少極少用到刀背和大拍。
亦是這點,讓很多行家將其稱為女人的小家子氣,可偏偏就是這種笑女人獨有的計較,讓這門把式成為了最陰毒的殺伐手段。
簡艾斯一遍一遍過著導師叮囑的話,腳尖微微往前點,雙手舞刀,有了些精煉的風韻。
畢竟這已經是時間場裡的第二十八天了,仍由每天三小時的練刀時間,他依然進展神速。
“來吧。”
他調整好呼吸頻率,背手持刀,朝著船舷下的陰影衝鋒了。
一記陰柔的小挑割出風聲。就站在暗處的,手持破爛青銅長劍的陰影架招一擋,森白且全身死皮的手在月光下有些怖人,散發出腐爛味道。
“再快……”
它出聲嘶啞,赤紅眼珠猙獰盯住少年模樣。
簡艾斯聞聲便動,雙腿往下壓,用女人那種款式的內八字積攢氣勁,持刀擋在臉前,好似琵琶遮面,又有抹極為顯眼的煞。
“嘩啦!”雪白刀刃如蛇抖動出風聲,精準點在腐屍腋下。跟住往前的步伐密又快,扭腰抬手,白厲厲的光一圈圈舞著割向了對面“人”。
“出刀要迅速、勁脆,準確!”
裸露在外的血齒滲出陰冷聲音,穿著破爛黑色長衫的腐屍單腳踏步,握劍翻腕,竟是狠辣劈斷了少年的刀招,“舞花要圓,速度要勻或由慢加快,你這種女人手法更要將出招變得陰毒,要充分發揮腰、胯、腿、足的力量。”
“看著柔,刀刀卻能剜心剮舌。”
慘白鬼手握劍前刺,眼球亮起紅芒,又是詭異至極的跳步往側,帶動腰間的鈴,發出勾魂索命的聲音。
它的換柄太過快速自然了。
看似要劈向少年左側的青銅劍在空中旋轉出一道幽影,而後由左手握劍突擊,動作之順靈,全然超過了少年的見識。
簡艾斯根本來不及看清這道動作;憑著本能持刀回守,卻是又中腐屍下懷,被其扭腕一挑,由時之砂構築的左手就這般掉落在了地上。
再次完敗。
黑衫腐屍收劍貼背,暗紫色面板上粘著溼冷髮絲,宛如蚯蚓的血管在皮下自主蠕動著,真是令人噁心到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