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猛獸絕不會被豢養馴化。
無論如何, 多虧了這嬌貴萬分的優夜玉曇,倒讓彤華和恂奇能耐心十足地坐到一起去說話了。
那小仙侍赤蕪十分機靈,不是隻傳些玉曇的訊息, 也時常傳些恂奇的訊息,但並不過分, 左不過是他來看花時的一些小事。
陵遊因此誇她是個得力幫手,拉著她幫自己大忙, 最終成功將彤華和恂奇重新撮合到了一起。
他還怕彤華尷尬,甚至還提前將揚靈叫過來。揚靈自然聽說過這位大荒少君的事, 她甚至比陵遊知道得還要更多一些。
她聽完陵遊所言, 不動聲色問他道:“所以, 你是為了什麼?要那位神君,此後都心甘情願地留在彤華身邊嗎?”
只要彤華願意,只要彤華想要,這世上有太多的手段可以幫她永遠地留下或毀滅一個人了。
陵遊微微頓了片刻,道:“他留下, 難道不好嗎?”
他留下來,保住自己的一條性命, 他留下來,也給彤華多一道助力。總之無論如何, 都是留下來更好。
揚靈想起彤華去時決絕的神態, 又想到內廷如今風傳的那位神君回來時與彤華主親密的姿態, 心中有些憾然地想到——也許彤華不該去的。
她本就是做足了準備,才決心去殺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如今那個人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而她已經為他一退再退,那麼將來哪怕要自食惡果, 她為他退讓的分寸,也絕然是收不回來了。
陵遊說的沒錯,他留下才是好的。
將一切都瞞得嚴嚴實實,讓他永遠都不知道定世洲內曾暗流湧動的那些事,讓他在彤華並不虛假的真情之中寸寸沉迷,直到那些實情終於覆於塵土之下,永遠不見天日。
明臺殿內一張小幾,這邊是彤華與揚靈,那邊是恂奇與陵遊。陵遊唸叨著說今晚也許那朵優夜玉曇要開,讓仙侍準備了酒食,打算拉著眾人一起來等。
三人已經熟稔,談天說地不曾停歇,恂奇不怎麼介面說話,只是靜靜坐在一邊。陵遊和揚靈關注著二人動靜,只看他們雖然是沒有對視一眼也沒有對談一句,卻是都暗暗瞥過對方。
他們兩個交換過一個眼神,揚靈心頭定了定,抄起酒杯遞到彤華唇邊:“明日又沒事,怎麼不喝一杯,不妨事。”
那邊恂奇看到這個動作,立刻抬眼瞧了一眼彤華,但彤華嗅到酒香,卻先是手在下面掐了一把揚靈,而後下意識看向了陵遊。
陵遊嗤道:“當我不知道你偷偷喝過酒?喝兩口不妨,我還能管著你這些嗎?”
彤華嘀咕道:“你管我的還少嗎?”但手裡卻是很誠實地將酒杯接過來了,只是沒有喝得太過放肆,只是就著杯口一點一點地抿,瞧著像個偷偷喝酒還未長成的小姑娘似的。
恂奇想起她那晚喝酒的放肆神態,默默將眼神轉到了一旁,透過大窗看向夜色下的花叢,但餘光再也沒離開過她身上。
陵遊為了給恂奇灌酒,這晚喝得稍有些多,揚靈不好叫他唱獨角戲,也陪著多喝了一些。眼見著陵遊開始不穩當了,彤華出聲叫拾雨和銜雲進來,扶陵遊和揚靈出去休息。
於是這廳內又只剩下了彤華與恂奇兩人。
熱鬧的氣氛驟然冷卻下來,彤華下意識去拿酒杯,恂奇在對面回頭道:“發酒瘋的都走了,你還喝酒做什麼?”
彤華的手指凝滯在酒杯上,她道:“我今日也沒有多喝。”
倒是你喝的才多罷?她心想。
恂奇將手中正拿著的那杯酒飲盡了,而後倒扣在了桌案之上,同她道:“那就不喝了,等一等花開罷,今夜也許能成。”
他沒說要走,也沒讓彤華走。彤華心裡反應過來了這一點,看看兩人之間相隔的小幾,暗暗生起些勇氣,起身往窗邊天臺處移了移,傾身趴在木欄上俯望:“花苞還閉得緊呢,你怎麼知道要開?”
因為他用神血催了幾日,想著今日月圓,許能得些好景相看。
他舒了舒腿,換了個姿勢坐著,不動聲色靠她近了一些,道:“退回來些。”
彤華看見他位置換了,趴在手臂上笑眯眯道:“我沒喝醉,不會摔下去的。”
他才不管她會不會摔下去呢。
恂奇冷聲道:“是嗎?喝醉了的人都不會說自己醉了的。”
她喝了整整四杯,現在眼睛裡水潤潤的,就是之前那天要醉過去的樣子。
彤華趴在床邊看花,嘴硬道:“沒醉,今日特地來看花的,不會醉。”
恂奇無聲嗤笑了一下,沒有應答,於是這一方天地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晚風輕柔拂過帷帳的細碎聲響。她在這樣的聲音裡靜靜道:“不喜歡令牌就不要了,等花開了,你想去哪裡就去罷。”
她不僅沒回頭,甚至偏了偏腦袋,留給他一個漆黑的發頂,半點沒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
她做下這個決定,心裡不是不忐忑的。
她有過強硬的心,可也知道他收下了那枚令牌,卻從來沒有戴過。他一日不成複仇之事,此心便一日不肯罷休。
她一面用喜愛的眼睛望著他,一面又忍不住用惡毒的心算計他——放他去做,等他撞上南牆,等他頭破血流,而後她才好用溫柔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說和我一起走罷。
她將臉背過去,將厭棄的眼神藏在明月的光華裡。酒意上頭,她在想,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才讓她遇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