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卓越的君王,連如段玉樓這樣的不世之才,都甘願向他俯首。
段玉樓有負鼎之願,衛暘也有齊天之志。
他也想要這世事美好盡如人意。若是他們真能像史書美化過後的溫馨模樣,彼此毫無罅隙地做一對肝膽相照的賢君忠臣,那其實也是他人生一大幸事。
可他獨臨萬人之巔,手中依舊空空蕩蕩,垂眼去看段玉樓,他卻萬事得意,應有盡有。
可他才是皇帝。
衛暘萬分不甘地望向彤華:“白姑娘,你來告訴我是為什麼,他段玉樓究竟是做了什麼好事,何以蒼天神祇對他如此優待,盡要他萬事得意?”
“因為我要他無所不有,我要他一生完美無缺!”
彤華目光銳利地回望於他,一字一句落地有聲:“因為是我給他,所以我要給他最好。”
因為她想要他重新光明正大地活在世上,要他不被從前的陰謀舊仇裹挾,要這世上再沒有人拿他天歲神族的欲加之罪說事,要他好端端地度過一生。
所以她要給他一個最好的開始,要他走上這條毫無瑕疵的修靈之路,飛升後長長久久地做一個逍遙快意的長壽神仙。
衛暘沒有說錯。
這位偏心的神女愛上了一個人,所以才拋卻了面對世人應有的公平,只對他優待至此。
她想要他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星之亙古,如辰之無盡,如天地之長壽,如宇宙之博大。
如世間萬物美好之極,順遂得意到絕不肯休。
她 對他就是有著這樣無窮無盡的偏愛。
衛暘看著她,目光裡泛出因永遠貪求不得而生出的苦澀之意。
他猜的不錯,她果然不是尋常人。
這世上的人鬼過客,匆匆來往,只有她如深夜流星,只露得瞬間的迷人,又長久的歸於寂滅。
衛暘想起她在墓室外說過的話,十分平靜地問她道:“初次見你,不是偶遇,而是你刻意為之罷?”
他的提問沒有疑惑的語氣,似乎已經萬分確定,只差這最後一次殘忍的道破。
少年時,那樣一片赤忱的年紀裡,風華正茂,情竇初開,一眼就是一輩子,一眼就是三百年。
他是真的用過心的。
他以為他們之間,不過是時間問題。可若不是真情實意,憑他如何苦苦煎熬,又如何得見天日?
她是這樣特別又冷漠的女子。她不會為誰回頭,卻還是來到了這裡。他痴迷又眷戀地望著她,可她卻如三百多年以前一樣,懷抱目的,才走向了他。
從前她利用了他的一生,只為全段玉樓的聲名無雙,如今又為得到天子劍,才肯踏足此地。
如果外面的法陣可以輕易解決,她不會親自前來;如果不是因為知道了段玉樓的屍骨壓在那一截墓道之下,她也不會這樣果決地闖進來,再與他見此一面。
原本就是毫無緣分,一切早已註定,難以強求分毫。
衛暘不再看她無情的那一張臉,轉過身低下頭去,突然輕聲地笑了出來。
他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胸臆之間鬱積的濁氣散開,他越來越爽快。
他執著了三百餘年,終於結束在今日。
他笑意泛浮,眼裡空洞。他抽出那柄對他已是毫無意義的天子劍,揮手便丟給了她。
“拿去……拿去!”
都拿去,莫強留。
莫強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