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孽啊。
下人方才見他下狠手的樣子害怕,思前想後,還是去請了陶嫣來。陶嫣此刻見孩子被打成這樣,也顧不上說原博衍什麼,哭著上前去捧起原邈的臉,口中喚著“我兒”,叫下人趕緊將鐵索開啟。
她覺得是自己犯下的錯,如今終於得到了報應,心疼萬分地喚著原邈道:“兒啊,你聽話些,如今既回家來了,就當從前的事都過去了,別提那些人,好生過日子罷。不回家就不回家,不做官就不做官,自由自在的,再莫要說這些渾話了!”
原邈跪在地上,頭腦發昏,眼前天旋地轉,終於對抱著他的母親施捨了三分目光。
原來這就是母親的懷抱。
書上說,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他從來就不明白。小的時候,他害怕的時候,他呼痛時除了喊師父就是喊姑姑,因為他沒見過她,不知道娘在是什麼感受,所以一次也沒喊過娘。
原來母親的懷抱是這樣的。
他害怕自己要死的時候,如果能得這樣一個溫柔的懷抱,那麼死在當時也無所謂了罷?
她哭得這樣心痛,看上去這般愛自己,若是他需要的時候能來抱一抱他,那該多好啊。
怎麼到了這時候,他不需要的時候,反而這樣輕易地給了他這樣的懷抱呢?
他對這世間的道理感到困惑和迷茫了,他暈暈地露出了難過和不解的神情,問她道:“為什麼不可以?那皇帝有好多妃嬪,他今晚還納了一個,他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歡她,為什麼我不可以?她救了我的命,她待我這樣好,為什麼不可以說她?”
陶嫣聽著,指尖都開始發顫。
“阿邈,我有對不起她的,她也有欠了我的。人情賬根本算不清楚,就這麼一筆勾銷抹掉了,才算是分清楚了。你又不欠她的,這筆賬我來欠,我來做這個壞人,不好嗎?”
但原邈還是不解:“我知道你們相欠,我又不是想替你們清算。我又不欠她的,為什麼我不可以?”
原博衍看他這副昏頭的模樣,過來強行拉走了妻子:“叫他一個人清醒清醒,再說這些話,打死都不冤。”
陶嫣哭著打他,但他心裡也不好受。那畢竟是他的孩子,當初他從穩婆手裡將他接過來的時候,他也因為這個柔軟幼小的孩子發過顫。
這是他的孩子,這世上萬千美好,他都沒見過。他活生生地哭著,在他懷裡動著,這是一個活著的延續他生命的生命,他抱過了他,怎麼能放棄他?
他那麼恨祝文茵,為了救他,不惜將他交給她,他怎麼算是不愛他?
下人在他身邊跪求道:“王爺,那密室又冷又潮,世子體弱,他待不得啊。王爺,您也知道世子是在說昏話呢,放出來罷,世子讀過書,明白道理,放出來好好說,他會聽的呀。”
原博衍心中無望地想:不會了。
人這一生有幾個十八年啊,宮裡那獨坐高位的陛下,過了這十餘年,不也照樣忘不了嗎?
這一切啊,就像當初他們心裡那種不妙的料想一樣,還是變成了他們最不想要看到的模樣。但是悲哀就在於,哪怕早就猜到了,卻還是沒法規避。
即便想得再多,他也不能對著那小小的孩子說:你原諒爹爹罷,爹爹不會救你的。
“放出來罷。”
他疲憊萬分地道:“送回他那別院去,再去請小岑來。”
王府就不留他了,橫豎也留不住,還不如送走了,送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