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一看:嚯,這不是新封的後妃嗎?宴還沒完,怎麼離了那位皇帝叔叔的眼睛,跑到這裡來的?
他裝醉,藉著天黑,沒搭理。
盧晏致已將衣服換回來了。她心裡的不甘還是沒有壓回去,翻湧成滔天巨浪,逼著她出來找他,問一句:“世子方才宴上所言,是什麼意思?”
她已是後妃了,原邈一點都不想和她攀扯上任何關系,但她顯然是刁蠻跋扈的性情,即便自己服軟同她道了歉,她也是會揪著不放的。
於是原邈打算將無賴進行到底:“便是字面上所說的意思了。”
盧晏致氣得牙癢:“你怎知我為今日這支舞練了多久,輕飄飄一句話,便可說不好嗎?”
她當然是好的,她當然知道自己是好的。如她這般自傲的人,若是不夠好,豈會拿出來給人去看?
但原邈偏偏就看不上,貶了她一次不算,還貶第二次:“美不足十分,又毫無新意,如何非要讓我昧心誇贊?”
他起了身,麻溜叫了文升要走:“娘娘,陛下滿意就好了。以後這宮牆相隔,您不滿意我,一輩子都不必見,就當我說醉話,您可別往心裡去。”
如何不往心裡去?
盧晏致含恨看著他模糊的背影,心中道:原邈,這個名字,我可是要記你一輩子。
蒼天可證,有的話,不能隨意說,有的誓,不能隨便立。一回不肯放下,也許以後,就真的是放不下了。
原邈一路往回走,卻被內監攔路,另外帶去了一處殿宇。他喝了兩碗熱乎乎的醒酒湯,徹底酒醒,等了許久,才見到內監在前,引原景時前來。
原邈站得筆直,和原景時相對許久,誰都一語不發。
後來他累了,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皇叔,侄兒困了。”
原景時聽見這個稱呼,冷笑一聲,道:“朕現在殺了你,沒有任何人會有異議,你知不知道?”
於是原邈開始裝傻,毫不猶豫跪地開始賣慘:“陛下,侄兒喝多了,不懂規矩,說錯了話,您看在我離家多年的份兒上,饒了我這回罷。”
他心裡想,他哪裡敢殺他呀?王府欠了他一輩子的,皇帝一天念著王府跟著他叛國南下的恩義,一輩子都不能動他。
原景時的確殺不了他,但也沒饒他,直接著人將他送出宮,一路半押著送去宸王府了。
回去了,陶嫣以為他回家去了,原博衍將人攔了下來,沒知會陶嫣,徑自將他關去了王府的密室裡。
下人們按著他拿鐵索捆住了,原博衍站在他身後,氣得拿鞭子抽了他幾十下。
孽障,都是孽障,早知今日是這般情形,當日就不該生他,就不該心疼他,就不該為了救他的性命,把他交到祝文茵的手中!
就不該要他!
原邈沒受過父親一日疼愛,十八年後,先受了他結結實實的一頓鞭子。他不呼痛,反而大笑起來:“打得好!今日合該將我打死在這裡!既無養恩,還你生恩也夠了!”
他身體先天不足,練了這麼多年的武藝,只不過為了強健體魄,但到底比別人差些。原博衍怒氣上頭,手下失了分寸,在陰冷潮濕的密室裡抽完了,才看到他早就迷迷糊糊地低下頭去。
他這才喚回理智,痛呼著“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望著原邈清瘦的血淋淋的背影。
當初說什麼來著,將孩子交到了她的手上,就再也回不來了。一個兩個的都是這樣。她到底有什麼好,他們都念念不忘,他們都昏過頭,他也昏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