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他也許不會贏,但她也休想得勝。
段玉樓無法掌握自己的身體了。
他的意識已經太過脆弱, 如果沒有步孚尹的支援,就會立刻消散殆盡。而他的心魔卻不與他同強同弱,叫囂著要將他徹底吞沒。
從前,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佔據這具身體的主體,而步孚尹的存在感幾乎為零;但現在, 他可以感受到是他的存在,才將自己強行留在這具身體裡。
他說自己很難控制住身體。
步孚尹便同他道:“你的師妹想見的是你。”
而不是我。
他的心裡也有不甘。憑什麼他與彤華被命運捉弄成這般模樣, 到了人間,他們還是這樣?
他偏要看個完滿的終章。他偏不信他們之間, 無論如何都沒有個好的結果。
而命運就是如此殘忍, 步孚尹很快覺察到天道在上為他敲響的無聲警鐘。
段玉樓和白沫涵經此事後回到衛都, 將手頭冗雜的公務盡力都撥去了一邊,想要緩緩退出政治舞臺,給衛暘這君臣一場一次體面的道別。
修建弗陵,幾乎便是段玉樓最後一件親自監管的政務。
那日在墓道之間看著大體將成的時候,段玉樓心中愈發輕松, 快樂地念著將來,想終於可以和小涵離開這裡。
但步孚尹卻敏銳地覺察到了空間裡異常的波動, 彷彿有一股強大的令他萬分熟稔的力量,正撥開時間與空間的重重阻隔, 要來這裡將他拉回。
就是那時候, 段玉樓被他帶動轉過身去, 無知無覺地與她完成了一場跨越三百餘年時光的相見。
時空不能紊亂、過去不能更改,否則代價會沉重得難以承受。
步孚尹知道彤華不會無緣無故地在此處用上撕裂時空的巨大術法, 在他強行將她推回、關閉這一處時空的時候, 他就已經想到,也許這一世, 依舊不得善果。
她那般做,不是狂妄,是不甘心。
也許從一開始那張永遠也無法實現的婚書開始,命運就在告誡他們的別離。即便他們都在強行地想要實現這一世的圓滿,最終也敵不過註定的安排。
青雲道上,段玉樓的那部分魂魄離開了人間道,忘記了自己與步孚尹這短暫的此生相見,被銜身咒牽引著,要回到彤華的身邊去。
他被茫茫然地牽回了衛都。
那一天都城滿城披紅,《衛史》中記:“……新衛五年十月,高祖迎貴妃白氏,許著紅,正殿入,敬天地宗親,拜先祠列祖,禮同正後,授後冊印……”
那一本《衛史》,得了衛暘的授意,將婚禮的場面寫得極盡奢華,從早晨到午夜,每一步都按部就班,沒有意外,沒有紕漏。
這一場輝煌的大事被史官極盡奢華地寫進史書年表,卻也有些故事無人敢記,就那麼埋在流逝的時光裡,一點一點等它腐爛——
衛暘給了他生平最愛的女人一場最輝煌盛大的婚禮,但沒有人知道貴妃被壓迫著走上高臺的時候,心裡在等候著何人的歸來。
而步孚尹原有的那部分魂魄本就微弱,辛苦堅持了這麼多年,無力應對昭元更加完善的殺陣,只得攀附在段玉樓的心魔之上,借心魔作擋,留得一絲生息。
那一刻他神力激蕩,上天庭裡,聚魂燈開始劇烈地震顫起來。
長曄毫不猶豫將聚魂燈拂向下界,步孚尹那時神力消耗巨大,無力抵抗,和心魔一起,被盡數收進聚魂燈裡。
好在他意識還算清醒,長曄似乎並不打算避諱他,就在燈前展開觀世鏡,讓他親眼看到印珈藍去找到白沫涵,要將她身體奪走。
長曄手中握著聚魂燈,饒有興致地與他說話:“她神元都要碎了,若是躲不過這劫,我便送你去陪她魂飛魄散,如何?”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大部分魂魄猶回到了彤華身邊,這讓步孚尹稍加安心。
段玉樓那部分魂魄藏著他作為天歲神族的力量,見彤華神元破碎,必會施力挽回,更何況,魔界那位尊主薄恆,還一直守著彤華。
長曄似乎沒想著這回真能毀去彤華,見她順利歸位,面上倒也不算遺憾,只是轉頭琢磨起如何用聚魂燈裡這部分魂魄和心魔來對付她。
到如今,彤華即位後來人間解決昭元時,終於讓他尋到了一個空隙。
長曄有意支援心魔淹沒他魂魄神智,又控制著心魔來對付彤華。經過長曄多年操縱,步孚尹其實已經不大能夠抵抗心魔,清醒的時候少,受控的時候多。
但好在尚能堅持。他知道彤華那一雙眼睛厲害,只要長曄敢放他來見彤華,彤華就有辦法控制住他。
他今日的確是將計就計,破了這一身桎梏,銷了這心魔錮體,而她果然做到了。
唯一沒料想到的,是那心魔經過長曄的激發,居然瘋到這個地步,將彤華傷成這樣。
他因與心魔抵抗,殘存的神力並不足夠,待修補過彤華的傷口,便再無繼續留存的機會。
昭元看著他將要消散,想他千方百計要留於世間,蓄機複生,今日卻要死於此處,不知是唏噓更多,還是慶幸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