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肆伸手接了,連著自己的一起收了,心裡七上八下地迅速給頌意發了一條靈訊。
頌意在蒙城查傾城的行蹤,收到訊息,必然可以很快趕到。
她心裡分外忐忑——她也知道,彤華下令尋找趙琬魂魄已經許多年,只是一直徒勞無功,在今日張二狗說出那個所在的時候,她自己都沒有預想的到。
誰能相信,趙琬三百多年裡遍尋不到,如今居然就藏在彤華的眼皮子底下,還藏了這麼久的時間。
彤華轉身走向人間的時候,純肆就知道自己必然攔不住她了,如果不多來點人跟著,恐怕會出事——
使官出手,尚有餘地,彤華出手,那就徹底無法回寰了。
實際上,在聽到彤華說出“趙琬”這兩個字的時候,段玉樓就已經默默地飄到了她的附近。
他太清楚作為神女的她是一個怎樣橫行無忌的性子,也很清楚她是怎樣厭恨著趙琬,所以明白,如果她當真在這裡得了趙琬的訊息,必然會立刻殺到她面前去。
而當張二狗說出趙琬的所在,他就更加確信,彤華已經怒氣上頭,如果無人阻攔,也許會在沖動之下造成難以解決的後果。
但他對於她的緊張,在兩人冷戰多日的前提下,已經被彤華完全扭曲成另外一個意思。
她想到當初在人間,他就一直善對趙琬,哪怕最後兩國殺到你死我活,他都去見了她最後一面,還給她留了全屍。
甚至連她的屍首,他都默許放入薛國王室的陵寢之中了。
所以此刻,她一句話都不想聽他多說,直接啟動了銜身咒,強行禁錮住他,將他從自己身邊推開。
段玉樓氣得無語,但當下生怕她做出什麼事來,還是用可以靠近的最近距離緊緊跟著她。
彤華一路去到原景時等人一直暫居的那個藥鋪院子。
她腳步生風,快速走到門扉緊閉的院落之外,一句多餘的廢話也沒說,直接足下輕點越過牆頭,落定在院落之中。
她一個揚袖,一道結界立刻封鎖住了整個院落,管他是人還是神仙鬼怪,都只能進,不能出。
她如果想要安靜地進來,完全可以不被任何人發現。但她這樣風風火火地來了,立刻就驚動了在此守衛的暗衛。
樂無憂立刻就出現在她面前,但自然是擋不住她的,都不用彤華動手,純肆就可以將她制住。
於是暗衛紛紛現身將她們團團圍住,要在她進入內院之前阻攔住她。
頌意正是在此刻趕到。他站在彤華身前,長劍雖未出鞘,卻直指對面眾人,大有對面只要敢動手,他就一個都不放過的意思。
樂無憂看著面前的純肆。她之前在龍隱衛的時候,手下情報詳盡密集,那時她就知道且見過這個在驚鴻坊的樂伎,只是不知道她居然是彤華的部下。
此刻彤華突然找上門來,身邊還帶著兩個部下,看著就是來者不善。雖然還不知是來做什麼的,立刻就將情形變得緊張十分。
樂無憂的心下快速思索,想他們這些人,如果真的動起手來,必然是攔不住她的。
可就在這樣一觸即發的時候,卻有一人來到院前,出聲喚了彤華一句。
“賀姑娘。”
在此地能這麼叫她的,就只有一個人。
彤華循聲望去,看見了站在廊下的謝以之。
他原是起了個大早,在旁邊院子裡練習射箭,於是在突然聽見這邊有了異樣聲時,才得以迅速趕到。
他也沒想到在這裡再一次見到了她,稍怔了怔,便喚出了她的名字。
純肆看著謝以之,當初她回去複命,彤華曾經問過她,他是否還有說什麼。純肆猶猶豫豫,最後還是告訴了彤華。
彤華當日聽完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這句狠話已經撂下,總以為來日相見,應當是痛恨不已的場面。
但他目光卻依舊清亮,不見厭惡也不見親近,坦坦蕩蕩地合手頷首,對她一禮,好一個清俊端方的公子。
天色忽亮。
清晨的溫柔光芒落在了他的身上,頷首時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見得隱約一雙英俊眉眼,清雋寥落地低掩下去。
彤華一瞬有些怔然,來時的怒氣沖沖都一下散去了七分。
他這樣的一幕讓她腦海中忽然有些混亂,好像很多年前在璇璣宮裡也有過這麼一刻,步孚尹也是這樣站在廊下,合手同她行禮,戲謔又玩笑著喚了她一聲“彤華主”。
她的目光一時落定在他身上,沒有說話。
段玉樓遙遙看著,敏銳地看到了彤華的失神,他立刻就反應過來了是怎麼回事。
她分明是還記著步孚尹不能忘記,前些時候她在定世觀裡對著獅王塑像落淚,他只是不提,他又不是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