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衛暘籌謀佈局,不僅想著如何贏,還要想著如何能幫白沫涵贏。千思萬想,生怕一失。上一次這樣籌謀的時候,已是許久之前,還騙趙琬說自己名喚雲亭的時候。
那一次,他輸了。
這一次,他贏了。
段玉樓的心裡也有著少年張揚的爽快,落敗的恥辱終於在今日洗刷幹淨。但這樣的快意,很快就被衛暘正品著裝、迎接白沫涵班師的訊息吹淡。
衛暘站在古道邊等著她,而他懶洋洋地坐在半舊的長亭裡躲著日頭。他低著頭想他的小師妹,自那一日渡口相別,這一次,確實是許久未見了。
女大十八變,她又長成了什麼模樣呢?
他敏銳地聽見遠方的馬蹄噠噠,抬起頭時,看見衛暘垂下的袖管裡,緊握的雙拳。
這個人,在急切、激動、緊張地等待著她的歸來。
段玉樓心想,白沫涵孤身一人先快馬加鞭趕回,難道是因為要見他,而不是來抓他這個到處躲藏的壞師兄嗎?
可那朵紅雲啊,果真就停在了衛暘身前。
她對衛暘道:“白沫涵不辱使命。”
段玉樓突然覺得自己可笑。他救的人,他布的局,都是為她完成另一個人的使命。
可他這一場奔波操勞,如果不是為了自己開心,那麼又是為了什麼?總不能是,白給旁人做嫁衣。
段玉樓從不做這樣的事。
他心裡冷笑,想著這沒良心的臭丫頭,什麼時候才會注意到自己。
白沫涵沒讓他等太久,說過兩句話便走到他面前,隔著幾步的距離,卻只有一句:“多謝師兄。”
段玉樓坐在亭邊木欄,自然雅緻閑雲野鶴。他打量了她一遍,被她的態度氣笑了:“你沒受傷就好。”
他不想和她多說了,她身後的衛暘,卻又仿若要喚她名姓。他不讓她回頭,率先開口喚她道:“小涵。”
她本是腳尖輕抬,要轉身離去了,聞聲又偏過頭,正撞進他的懷抱。
漂泊多年,二十二歲的段玉樓站起身來,重新將小師妹抱進了自己懷裡。自離了青冥山,兜兜轉轉有五年,這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離不開她的。
他沒辦法離開她。
他被這樣一個擁抱輕而易舉滿足,在她耳邊輕聲嘆道:“小涵,我很想你。”
他抬起眼來和衛暘對視,意味十分明顯——他絕不會把她讓給任何人。
可她卻僵硬了身體,把他輕輕推開,斂著眉輕聲道:“師兄,此處人多,莫開玩笑。”
段玉樓的笑意凝結在臉上,想說自己沒開玩笑,可他看見了她認真的神色,她沒有什麼雀躍的欣喜,她是真的覺得他的擁抱不合時宜。
在人前不合時宜,即便此處無人,也是一樣。
很久之後,傅歆和段玉樓偶然對坐一起,兩個失意之人原本口風嚴謹,那時也不免多說了幾句。
傅歆重新提起那一場荒唐的示威,段玉樓也只是苦笑道:“是我錯了。”
他不該以為,因為衛暘喜歡她,她便也會對衛暘不同。他也不該,用那樣的方式去提醒衛暘,不要對她有別的想法。
更可笑的是,他最最不該以為他喜歡她,她便也要以同樣的感情回饋。
師父從小教導他天時地利人和的重要性,人要對,時機也要對。
不是所有人和事,都會在完美的時候,如人所願。
後來,她成了鑾殿裡衛暘珍藏的貴妃,而他死在崩塌的青雲道上。
故事在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