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沒人敢去東宮招惹這位太子,他靜靜坐在書房裡,等著時光流逝。
房門輕響,衣著利落的原澤舟快步走進。他方才下朝以後,沒有同原承思一起回來,而是先去看了一趟林氏一門處理的情況,而後又去了永王府上。
永王妃在旨意下後立刻成了庶人,雖未被休黜,卻也要和林家一起被流放。
永王本來千般不願,原澤舟最後卻攔下了他。
他字字懇切地相勸——
皇後之死突兀蹊蹺,太子妃既已認罪,若不立刻懲辦,難以交代。她犯下這樣誅九族的大罪,若想要保全林家人,難逃極刑。林氏闔族既然都被流放,那麼在軍中,原澤舟和慕容峙有辦法護住永王妃。
向來灑脫的永王彼時也通紅了眼。他愛護自己的妻子,可疼愛自己的皇後就那樣死在自己眼前,他沒法不去恨她。
他顫抖著手,捏著原澤舟的肩,道:“八郎,別讓她……”
他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話,原澤舟只能對著永王一揖,沉聲道:“弟弟拿性命起誓,事情未清,一定保住林家眾人。求四哥幫忙查清此事來龍去脈,盡早還林家清白。”
原澤舟和原承思回稟道:“林家人清點完畢,沒有漏算,已經發往邊關了。只是我去四哥府上帶走王妃的時候,四哥情緒有些……”
原承思淡淡應道:“他夫妻二人原本就感情深厚,此次妻子遭了無妄之災,他自是心急火燎。”
夫妻恩厚,心急火燎。年輕有為的太子淡淡說著旁人的故事,好像這一切都同他無關。
原澤舟太知道原承思對妻子的心意,這些年他雖見得不多,可每一次都見得原承思用心至誠:“四哥到底站在我們這邊,知道三哥你的為難。只是太子妃她……果真不能轉圜?”
事已至此,如何轉圜?
他二人早已形同陌路,昔年恩愛好似幻夢一場。她終歸不喜歡皇家,他也沒有做到自己向她承諾的那些誓言。
是他做錯了,卻還要強留。
時間到了,有人小跑著回來報信。東宮長信衛停在他門前,道:“殿下,牢中事已畢了。您可要去……”
他實在覺得不太好開口,正思索怎麼說,房內原澤舟道:“知道了。”
原承思身子微微向前傾了傾,像是要確認似的,面色慘白。原澤舟下意識去扶,只感覺他的手是虛的,幾乎一點力氣都沒有。
原承思道:“孤親自去驗。”
林悅言確實是死了。
她認出了那一把來自她丈夫的長弓。從前他們去圍獵時,他曾在她背後擁住她,拉開這把弓的弓弦,教她騎射。
現在,弓弦停在了她的脖頸上。
長弓一次又一次翻轉的時候,痛苦成倍成倍地遞增。肺部的空氣異常稀薄,可她的意識卻十分清醒。她受不了的時候開始掙紮,身後的長信衛不忍道:“太子妃,快了。”
她聽到了,但是痛苦還在。
原承思現在就停留在她面前。
受過極刑的人,面目都不大好看。但林悅言和別人不一樣,她脖頸是紫的,還有血痕,臉也有些充血,他看得出她的痛苦和掙紮,但最後殘留的表情並不猙獰。
長信衛說,她掙紮時突然停了手,去的很快。
受縊刑的人,最後那段綿長的痛苦,她沒經歷。
原承思緩緩俯下身,遲滯地伸出手去,輕輕地撫了撫妻子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