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姬心裡清清楚楚,她不走,謝年年就完了。
素姬看著謝年年的臉,但她臉上連驚訝也消失幹淨,只有些匆促的餘痕。最後的分別時刻,謝年年也不過是輕聲道了句:“懷心,保重。”
一句保重,其實,也就夠了。
謝年年請南玘給她留了一炷香的功夫,只說素姬匆匆離開,不免倉促,需得稍加準備。
南玘允了。
夢雨樓裡飛快抬出三十六個大紅木箱子,每一個都沉甸甸需要四個壯漢抬起,這就是謝年年給素姬的嫁妝。
原本是給悅姬備的,但如今要給素姬,謝年年又嫌不足,添了兩倍之數。但即便如此,也終究是不足夠的。
那一年謝年年遴選繁記舞姬,一眼相中宿懷心。別人都贊道那一舞《落雨》哀而不傷,清切脫俗,唯有她看出來,素姬演的是雨中浮萍,身不由己。
她倏忽而至,又倉促離去。
以為有了棲身之地,卻原來,不過暫時而已。
謝年年拉著她的手,低聲承諾道:“懷心,放心。邊市一開,繁記商隊必至南國。”
素姬因此眼眶含淚。她最後抬眼,看見紅木高閣之上,彤華一身紅衣面容明豔俯瞰長街,好看的一雙眼睛涼而深邃。
她唇角輕輕一勾,悲憫裡又帶著三分譏誚,那洞穿一切的冷冽漠然,宛若世人口中無情天道。
素姬垂首,最後道:“謝娘,提防祝文茵。”
謝年年斂眉送走素姬,回到房間,看到倚在窗邊的彤華。
許是看見謝年年面有隱憂,彤華道:“南玘雖然浪蕩,但是後宮嬪妃的處境倒還不錯。素姬是聰明人,知道只要不招惹姜冉,會過上好日子的。”
話聽著像是好言安慰,可她實在太平靜,就好像早就知道一樣。
謝年年盯著她問道:“你老實告訴我,懷心離開,是否有你的原因?”
彤華的確需要一個人去南國,去到南玘的身邊。南玘已有姜冉,這個人不需要比姜冉更得寵,她只要這個人去了就可以。
彤華想起昨晚,她去到素姬的房裡,一句話,就戳穿了素姬所有的秘密,讓她退無可退,只有應允。
素姬與謝年年親厚,可唯有一件事,乃是不可告人的隱秘,寧願出走南國,也絕不能讓謝年年知道。
彤華微微笑了一笑,直視謝年年,道:“沒有。”
馬車停在了原承思在外的一處別苑,彤華坐在花廳裡等了快半個時辰,才見原承思回到此處。
彤華有心隱瞞自己所為,故意問他道:“殿下許了南玘什麼好處?總不會只因為一個盧音致,他就乖乖回去了。”
原承思嗤了一聲。南玘出刀必要見血,怎肯無功而返?
“澤舟已從東境回來,他是將才,從前跟著慕容在北地歷練了兩年,又在東境同海上那些散兵遊勇磋磨了三年,是時候再嘗嘗血了。”
原承思早有想法,道:“隱靈海,水戰,沒有比澤舟更合適的人選了。”
他打磨好了原澤舟,要用他來對付南邊。彤華沒有意外,只道:“大昭與南玘有密雲峽天塹相阻,出兵不易。”
原承思道:“南玘會讓路的。”
彤華看著他深沉眉眼,想,這條路,南玘讓了,可就收不回了。
天塹一旦打破,南疆不過手到擒來。
南玘為了破隱靈海桎梏,竟不惜引狼入室。
彤華不多問原承思的謀劃,倒是原承思引她往另一個房間走去,問道:“悅姬有幾日沒回繁記了罷?”
彤華未應聲,面前的長信衛將房門一推,裡面的人被繩子綁在椅子上,嘴裡塞著布,衣衫髒亂,形容狼狽,見有人來,立刻大聲地支吾起來。
彤華掩了掩口鼻:“原道悅姑娘是被南國帶走了,怎麼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