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著素淨,難掩貴氣,安安靜靜地笑起來,便知是哪家高門無憂無慮的小郎君。
彤華坐在他面前,道:“昨天南玘剛來看了大演,你今日就到夢雨樓來?”
原景時滿不在乎地笑道:“我不貪玩出來,他才要疑我,怕什麼?”
他說的是原承思。
太子那些心思,他未嘗猜不出來。
他傾了傾身,口吻有些眷戀地輕聲道:“我聽說他們給印珈藍發了請帖,卻沒在宴上看見你。我們很久沒見了。”
他看著她的眼睛很亮,有些像當年東海相見時,海水反射的星子波光,璀璨明亮。
彤華淡淡地撇過了眼,微微捋了捋袖子,拿起瓷勺來,將碗中的蝦肉小餛飩舀起一個來送入口中。
城南這家餛飩做得鮮嫩可口,遠近聞名,她在上京逗留的時候也常去光顧,可終究要承認,這並不是她最合心意的口味。
她懷唸的只有一次,是在三百年前,九國亂世之中,薛國陌生城郭的街頭巷尾。
他隱約知道,食物於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可看見她肯吃,心裡猶然生出高興的情緒來。
原景時面上浮現出了少年爽朗的笑意,同她閑話道:“今晨別邸裡派出了一輛馬車,眨眼的功夫全上京的權貴就都知道了——南玘派人到驚鴻坊,接走了一個歌姬。”
“悅姬,我知道。”
她眉眼淡淡放下勺子,原景時看她剩了一小半餛飩在碗中,便直起腰來,難免皺了眉道:“你這胃口愈發小了。”
彤華笑一笑,找個理由解釋道:“是這家餛飩放得多。”
旋即她袖口微動,小奇的尾巴勾在手鐲上,只探出了自己的腦袋,湊到了碗邊去。
彤華順手舀起一個餛飩來,輕輕吹涼,叫它一口吞了下去。
原景時不是頭一回見到她這寵物小奇,面上也不訝異:“你倒是疼它,自己有什麼吃的,都留一半給它。”
彤華低頭的目光頗溫柔,點了點小奇的腦袋道:“小奇也跟了我許多年了。”
小奇一口一口接受主人的投餵,聞言瞧了原景時一眼,心裡又暗自笑了一番這個傻子。
她想吃餛飩,不是真的想吃餛飩,她剩了半碗,也不是真的吃不下了。
他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小奇自她幼時起便跟在她身邊了。
日日複年年,百年又千年,它什麼都知道。
小奇進食的速度可謂雷厲風行。彤華一邊喂,一邊道:“太子對你心有防備,你自己心裡要有分寸,但凡事不用和我說得太清楚。太子明晰洞察,我若哪日張口有失,於你不利。”
原景時被逗笑了:“你怎麼對太子那麼有信心?”
彤華但笑不語,盈盈眼底似玩味,又似不屑。
她問:“南方好玩兒嗎?”
之前他分明跟她說自己去了南方,實際上卻去了北地,還被原承思發現了。她若不興師問罪,倒不合她的性子了。
原景時被她看得發毛,尷尬地笑一笑,低頭從腰上卸下一把短刀,放在桌上推給了她。
彤華出鞘看了看成色,又收好遞回:“是把好刀,你要進貨?”
原景時問:“他們這精鐵確實煉得好,你有渠道嗎”
他眉眼淡淡,好像真是在說進貨一樣,表情頗平靜。
彤華於是也就答:“不多,得慢慢來。”
其實她暗地裡做些什麼,原景時心裡也大概有幾分清楚。北地軍備精良,部分原材料採購時要過她的手,她欺上瞞下倒賣軍備,也不是頭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