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貪程未歸客,徒自覓行蹤。
上元的熱鬧消散於東方既白, 次日一早,純肆便上樓來尋彤華。
彤華應當是才起來洗漱過,長發還沒梳起, 只拿發帶繫著。她似乎是臨時興起,正站在書架前找書。
聽見了純肆的問安, 她頭也不回地道了一句“坐”,仍繼續對著架子尋找。
純肆謝過, 撫裙坐在小幾旁邊。小奇從桌下爬出來,和她嘶嘶地打著招呼。
過了一會兒, 彤華抽出一本書來, 坐到了純肆對面, 問道:“悅姬送回來了沒有?”
昨日南玘稱醉從宮中大宴告退,轉頭又更衣來到了驚鴻坊。大演程序過半後,便有管事來這邊請示,問是否叫悅姬前去。
驚鴻坊的姑娘都是清清白白的家世出身。昨日彤華不在,管事問到了大當家謝年年處。
謝年年自然不許, 反倒是那管事說,悅姬自請前去了。
純肆如實答道:“人還沒回來。倒是別館裡有信兒, 說是南玘很喜歡她。”
彤華翻開書,細細研墨。
這是她在定世洲便獨用的藏金墨。以此墨書寫後仔細觀之, 可見淺金色流水紋隨筆鋒而走。她帶來處理人間繁記事務, 多年來旁人眼熱繁記生意, 卻沒辦法假造一封文書。
彤華便以此墨在書上作注。
她一邊寫,一邊想悅姬這個人。
原是無意間撞到了這麼一個小姑娘, 走投無路食不果腹, 嗓子雖有些啞了,卻還勉強聽得些金石之聲。
她將悅姬帶進了驚鴻坊, 給了她一條活路。原是快忘了的人,此刻卻跳出來成了意外。
她隨口嘆了一句:“難得偶爾行好事,可惜竟不得好結果。”
彤華的筆停在最後一劃,她只寫了一句,似乎找了許久的書,也只是為了寫這一句。
她拿起書輕輕吹了吹快幹的墨跡,語氣裡有些模糊不清的危意。
彤華放下書,將毛筆掛在筆架上,純肆這才隱約見得那一句。
掣開金殿鎖,撞碎玉樓鐘。
那兩個字混在一句話裡,瞧不出什麼特別,卻在燈光下泛出流水金紋,帶著一點崎嶇,比不得旁字落定安穩。
彤華起身,合上書頁,封面上再一看,不過是一本普通雜記罷了。
純肆心中細細思索了一下,終於想起了下一句。
貪程未歸客,徒自覓行蹤。
純肆在她身邊的時間,不足以知道太多舊事;可她在她身邊也很久了,如這簡簡單單一句詩,足以讓她想起許多隱晦。
純肆不覺抬起眼來看向彤華。
她將書放了回去,站在窗邊看繁華的大昭上京,手指輕輕敲著窗欞,手腕上的玉鐲輕輕晃,流轉的光華都消弭在玉石中搖曳的火焰裡。
她狹長眉目如寒潭寂靜,深冷絕情。
房門外有人輕扣三聲,道:“祝當家,沈公子來了。”
沈是皇後姓氏,原景時行走江湖,一直借母姓化名沈時。
彤華聞聲,開始思索自己要不要裝作不在。
倒是純肆笑了,同她道:“自打這位回了上京,尋您也不少次了。您還能一直躲著他嗎?”
原景時在外頭等了一會兒,見驚鴻坊的純姬姑娘從房間內走出,與他見禮道:“見過沈公子。祝當家在裡頭等您呢。”
原景時笑著點了點頭,走了進去。
他盤腿坐在外間的矮桌前,見彤華走出來,俊朗的眉眼泛起 笑意來,將手邊的東西推給她道:“城南那家餛飩鋪,鮮蝦青豆餡的就賣早上這幾份。我想著你好久沒吃了,給你帶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