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侍將雲瞻帶入使官殿旁一處居室,另有四個仙侍,手捧漆盤入內,要引他按例沐浴盥洗,卸去人間塵土。
雲瞻皺眉,返身尋那仙侍。
仙侍不解道:“將軍今已飛升,按律,應經內廷司與使官殿兩廂核實記錄後,立刻受命。將軍既已為仙身,凡塵故舊,皆都捨去,又何必留戀人間呢?”
若要立刻受命,那便再不得返。
雲瞻因此更加不肯退讓:“還請仙子通報,允我面見使君。”
仙侍見他態度強硬,只得道一句稍後,先行退出去了。
不多時,便有一年輕使官入內。
他眉眼俊朗,依稀有倨傲之色:“蒼洲生變,我們使君已親赴人間處理,囑咐過暫停受命事宜。閣下且先沐浴盥洗罷,有什麼話,一併等使君回來再說。”
雲瞻聞言稍安,但仍堅持道:“我有急事,耽誤不得。”
那使官面有嘲色:“少帝方死,衛朝已亡。閣下又能有何急事?”
雲瞻聽見這話,心下有些恍神,一時未說出話來。
而那使官已轉身出去,讓仙侍們侍候他盥洗沐浴了。
他避世三十年,潛心研習修靈道,要義難破,未有所成;後又入世二十年,殺人無數,不辨敵友,早失道心。
這世道實在可笑。
才華滿腹的同門都死於亂世,最後卻是他,靠一身殺孽得見仙門。
此後再無一人理會雲瞻。
他難得地睡到日上三更,這種日子,便是從前求學的時候也很少。
他嘗試出門,發現只要不走動太多,也無人來管束他,故便在門口石塘,百無聊賴地看著紅蓮遊魚。
如此無聊地過了兩日,見得內廷來了一位紫衣仙官,正是紫毫。
紫毫抄書時早就見識過:這位將軍徵戰時曾放言,“願終亂世,還與百姓”。
眼見得亂世將盡卻不見太平,他應當是很不甘心,所以才不來內廷受命。
他帶著文書藉故前來,正巧便見雲瞻。
紫毫性格活潑,三言兩語便與雲瞻搭上了話,這才知雲瞻是要等陵遊安排,不免心中納罕。
也不知區區一個凡人,有什麼特別的,竟要陵遊親自安排。
他臉上倒是笑起來:“這說不準還是好事。天庭規矩森嚴,層級分明,不是舒心的地方。若是使君看重將軍,讓將軍留在內廷就職,出身彤華主門下,又何愁前路不平?”
雲瞻只想回人間,對前路沒有期待,對這裡的神主也沒有興趣,神色淡淡地應聲而過。
紫毫瞧見他模樣,只道他輕視彤華,分外不滿地說起來:“彤華主雖說年紀小些,身體也不大好,但人卻十分強勢厲害,三界之內一向是無往不勝。人間地域最廣最為富庶的蒼洲,秘法最多的雲洲,還有資源礦産最豐饒的陽洲,皆屬彤華主管轄之下。來日將軍若是得見,便可得知彤華主是多麼厲害的神女。”
紫毫說起彤華,眼睛都亮了三分,表情十分驕傲。
雲瞻看著他這奕奕神采,一時出神,想到了一位故人。
他那故人風流倜儻,機敏聰慧,性情詼諧,大抵是得了造物十分偏愛,才長成那般令人豔羨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