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放歌,高高的個子,清瘦的面龐。
清瘦是比較符合藝術家氣質的特點之一,一個醉心於藝術的人,是要經常廢寢忘食的,不會留念這些人間煙火。
還有就是長髮,這位青年畫家並沒有在這一點上特立獨行。他頭髮整體往後梳,只在右邊留下一抹,剛好擋住右邊的眉毛和半個眼睛,讓人懷疑他可以隨時把右眼躲在頭髮後面休息。
整體頭髮挽在耳後向肩膀沉落,上面的一小部分頭髮紮了起來,應該算作小馬駒尾。能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髮型很精緻地打理過,沒有一絲凌亂,顯得很整潔。
他黑短的眉毛上挑,像是被木炭在白色乳膠漆的牆面上重重的一頓。
他的眼睛常常直勾勾地看,陳鎂君覺得自己被這樣盯著有點不舒服。
陳鎂君用眼神提醒他,他卻不躲閃,反而一臉狐疑地笑,彷彿在詢問為什麼陳鎂君要盯著他看。
陳鎂君想要儘快結束採訪,“這次畫展名字叫‘新視界’,請問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先別問,你先看看這些畫。”
陳鎂君只好點了點頭,從右手邊第一幅開始看起。
“不同藝術家的眼睛,詮釋著不同的宇宙,讓有限的展廳,多了無限道任意門。”
陳鎂君回頭看向他,他倚在展廳門口的,身體的一半陷在陰影裡,右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樣子。
陳鎂君繼續看畫,章放歌還是保持剛才的姿勢,“當你意識裡的某根筋,在畫前突然甦醒,便是找到了任意門的鑰匙。”
陳鎂君心裡暗笑,那我可能找不到鑰匙了。
“人類以外的事物,互相作用著產生新的形態。”陳鎂君嚇了一跳,章放歌不知什麼時候走到自己的身邊。
“然後人類的眼睛捕捉它們,”章放歌左手放在眼前做了個抓手的動作,“在意識裡鉤起了複雜的情緒,”他的右手食指指著自己的腦袋,畫著圓圈,“又給原本中立的景觀賦予了新的意義。”
陳鎂君看著他這麼嫻熟的肢體語言,“您說的這些我就有點聽不懂了,可能因為我是個俗人吧。”
“不理解是好的,理解與不理解之間相互隔離的,只是你意識裡的那根筋,它會突然醒來,讓你發現那任意門的鑰匙,然後你用它來開啟任意門。永遠不要去理解一幅畫,那樣的話,你開啟門發現的是藝術家固定的世界。而是要讓它在你的腦海裡形成一個屬於你自己的世界,它熠熠生輝,它野蠻荒涼,它就是你腦海裡那個筋中神經元的跳躍。”
“聽章畫家說的話,感覺自己像缺了一根筋一般呢。”陳鎂君莞爾一笑,轉身繼續看畫。
章放歌在那裡一動不動,他知道陳鎂君已經從身邊走過,可是腦海裡還在不斷地閃現陳鎂君剛才的笑意,他要自己清晰地記住,然後把這個宇宙再重新地呈現出來。
“它們之所以是景觀,少不了人類的凝視,尤其是美麗的姑娘純情的凝視。是你的凝視,讓它們成為景觀。它所踐行的宇宙規律,也因為你的凝視而昇華。”章放歌用低沉的語氣說著。
這討好的話,讓陳鎂君有點反感。
陳鎂君來到一處名叫《靜》的油畫前,透過窗子看到桌子上凌亂地擺著幾個靜物。
“建築物是人類活動的產物,而它們都在二維畫布上掩蓋著遠方。每扇黑色門都通向不同的未來,這不安的未來,都溶解在靜謐裡。靜謐能詮釋瞬間為永恆,助人忘記時間。但也是時間,才讓人相信,”章放歌突然提高聲音,“一切不安都只是暫時的。”
陳鎂君看到這幅畫的作者,果然寫著章放歌。陳鎂君不願理會他,繼續看畫。停在一處名叫《燃》的畫前。一片枯萎發黃的草地,角落裡有一小團燃燒的火焰,天空是灰白色,彷彿是陰天或者已是黃昏之後。陳鎂君很喜歡這幅畫。
“燃燒令靜止的草開始動起來、焦起來,光的退場讓中立的建築變得壓抑又憂傷。枯了的樹枝在暴風雨前暫時保留容顏,烏雲提醒著我們,處境會改變,所以人隨時可以獲得新生。”
“我還是鑑賞能力太差,只覺得的這畫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