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全是,這個老人很有意思的,他在當地醫院做檢查,本想查查關節是怎樣的,可是查來查去,卻查出來一個艾滋病抗體弱陽性。”李亞頓了頓。
這句話讓曾瑩瞪大眼睛,“艾滋病抗體弱陽性?”
“是啊,艾滋病抗體弱陽性。這個報告結果一出來,可是像個炸雷,將周圍的人都給炸醒了。所有人深怕老人的艾滋病傳染到自己,開始迴避跟老人在一起的可能,而老人的老伴和孩子也因為這個報告單跟老人鬧彆扭。一時之間,老人的生活陷入了混亂中。”李亞嘆了口氣想起當年見到老人的那些日子。
那個時候的老人真的是很狼狽啊。
“你知道,一個老人,尤其是在鄉鄰做慣了大好人的老人,一個被稱作好老頭的老人,一瞬間成為人人厭惡的人,近乎於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的人,這種變化,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也因為如此……”李亞歪頭看向曾瑩,“老人不服氣,他拒絕相信這樣的報告單,他一定要證明。”
“那老人找到證明他不是艾滋病的報告單了嗎?”曾瑩很好奇,是不是老人能夠找到證明他沒有這個病的可能。
“沒有,所有的醫院都顯示是艾滋病抗體弱陽性。”李亞感慨一句,“小曾啊,你知道病人看到報告單結果那個時候的絕望嗎?一種判了死刑不得不承認的絕望,一種判了被人嫌棄的癌症卻又不得不接受的絕望。”
“那這個老人後邊做了什麼?”曾瑩更好奇老人的結局。
“這個老人相信省會的醫院,來到杭州各家醫院,一個接著一個,一個跟著一個去檢測。來杭州的他是獨自一個人,帶著口罩,像是跟這個世界完全隔離了一樣。每到一家醫院,他都不跟檢驗科多說一句話,只要看到上面的陽性結果,都會轉身就走。”
李亞笑起來,跟老人初次見面的場景,他還是記憶猶新的。
“後來呢?”李琦也跟著好奇起來,他的父親從來沒有跟他講過這樣的故事。
“後來……我剛好在醫院大廳見到了他,他猶豫著掛哪個科,我看到他變形的手,那是類風溼性關節炎特有的手,於是站在他的身後指點了他。”李亞眯起眼睛來,想起當年相遇的場景。
“我清晰的記得他的雙眼,那雙佈滿眼角紋的眼睛透露出了不可思議,也就在不可思議的瞬間,又成了失落,彷彿在跟自己說,他不配也沒資格接受他人的幫助。”李亞學著老人家當年的動作,“你知道嗎?他是斜著身子躲開我的,似乎怕將他身上的病傳染給我一樣。”
“我覺得這個老人家很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人家轉身的時候,我見到了他掉落的一張報告單,上面寫著艾滋病抗體陽性。”李亞看向曾瑩,“小曾啊,醫者是什麼?是治病救人的人,可是很多人只關注了病人患的疾病,卻沒有關注病人的內心。”
“病人的內心?”曾瑩訝異的看著李亞的眼睛,“李叔叔,我們檢驗又怎麼可能關注病人的內心呢?再說,我們連大夫都算不上,就是個醫學技術工人。”
“不,任何一個學醫的,任何一個具有醫學職稱的人,都有資格,也有能力關注病人的內心,就看你願不願意多費時間,多看看,多想想。也看你,願不願伸出手,幫助病患一把。”李亞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報告單,“看看這個吧。”
曾瑩接過報告單,上面是一個66歲老人的報告,只是報告單上寫的是:疑似艾滋病抗體假陽性,建議跟病人溝通後,複檢。
曾瑩抬起頭看向李亞,眼眸裡有詫異,“李叔叔,這是?”
“看看背面吧。”李亞笑著,如此和藹的笑,彷彿所有的事情在他面前都不是事一樣。
曾瑩翻過報告單的背面,驚訝的看著上面的字,情不自禁的讀了起來,“尊敬的李主任,感謝你,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時候給了我曙光。說實話,這家醫院是我打算最後一家檢測的醫院,我原想一了百了。是你,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也是你讓我終於洗刷了三年來揹負著的屈辱,我終於可以回家了。書寫人,曾強。”
李亞看向曾瑩,笑起來,“這是我寶貝了五年的東西,對於醫生而言,最寶貴的東西。他是用病人真心書寫的致謝信。”
“李主任,您當時怎麼做的?”曾瑩真的感興趣了。
“因為我看到了老人家那畸形如雞爪子的左手,我想,也許這個老人真的是類風溼性關節病的後期。也是那天,正好我沒事情,因為一時好奇,就跟著老人去了風溼科。”李亞嘆息一聲。
“那是風溼科的王主任,是吧,爸?”李琦想起來了,王主任的牆上有一個錦旗,上面寫的就是曾強。
“是的,就是王主任。當時王主任坐門診,看著老人神色不對,在詢問既往病史的時候,多留心問了老人的職業與生活習慣。也正是因為這一句話,王主任知道老人患的什麼病,但也知道老人沒患什麼病。”李亞看向曾瑩,“小曾啊,大夫不是全看報告單的,也不是全是腳疼醫腳的。”
“這個老人除了是類風溼性關節炎,還會是什麼病呢?”曾瑩更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