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會大張旗鼓地帶著兵出現在這裡?
呼嘯的風聲嗡嗡嘶叫,駭人如同兇獸低鳴。
電光石火之間,嚴含章忽然明白了一切。
他中計了!
今日這一場除夕宮宴,本就是一場殺局,黃雀捕蟬,螳螂在後。
永豐帝算計他,而封令鐸算計的卻是永豐帝。
這一場陰謀如同一張大網,一層一層,網住了他,也網住了永豐帝。
不愧是大昭出將入相,從無敗績的封參政,這一招後發制人、將計就計不得不說,使得實在是漂亮。
蒼茫風雪中,嚴含章灼灼地朝宮門處看去。
只見葉夷簡一身緋袍,面色沉鬱,他行至人群前站定,半晌才緩緩開口,“三司使嚴含章,無詔帶兵擅闖禁宮,蓄意縱火,妄圖弒君。其所為是為謀反,按律——”
他聲線冷硬地舉起手來,下令,“殺無赦。”
話落,瓊華殿的那些陰影裡忽然閃現無數黑影,他們手持弓箭,不偏不倚,皆數指向了恍惚大怒的嚴含章。
身後,瓊華殿的大火已經燒起來。
茫茫大雪之中,一道火光倏爾騰起,數丈之高,翻騰著舔舐通紅的天。
“放箭。”
兩株桃杏映籬斜,妝點嘉禾匠人家。
這一年的三月,煙柳水溶,野花白紅。建州府的嘉禾縣來了位了不得的瓷盞匠人,從上京返鄉,在這處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開了間大窯廠。
縣裡的鄉親都叫她姚師傅。
與尋常匠人不同,這位姚師傅可不得了。她不僅憑著自己名聲,把成千上萬的訂單帶回了建州,還不計成本,毫無保留地將自家技藝傳授給所有誠心拜師的學徒。
自此,小小的嘉禾縣再也不冷清。鄉親們將窯廠開了一間一間又一間,可訂單源源不斷,瓷盞依舊供不應求。
“哎,你聽說了嗎?”
堂廳的休息處,一青衣男子甩著手中摺扇,意有所指地問同伴到,“朝廷裡,聽說那一位上位了。”
“啊?”同伴一頭霧水,“哪一位?”
男子“嘖”了一聲,斜眼乜他,沾著茶水,在桌上寫下一個“葉”字。
同伴恍然,而後一臉驚愕地追問:“若是沒記錯,他和火裡燒死的那兩位,好像都是布衣之交吧?”
男子不說話,高深莫測地飲了口手中的茶。
“啊呀!真是沒想到!”同伴驚嘆,“沒想到當年攜手打天下,笑到最後的,竟然是三人中最不起眼的那個!這就叫那什麼……韜光養晦,扮豬吃老虎!”
“哎……”男子發出一聲憂國憂民的喟嘆,補充,“當今聖上不過六歲小兒,那位入閣拜相,兼任帝師,如今的朝廷誰說了算,明眼人都知道。”
“哎……”同伴跟著嘆氣,而後將聲音壓得更低,問那人到,“前年宮裡的那把火……你覺得是怎麼個說法?”
男子故弄玄虛地搖頭,道:“對外說是三司使縱火逼宮,被那位就地正法,這實際上……”
他一頓,諱莫如深,“你想想,除夕宮宴,又是半夜,先帝孤身一人,去瓊華殿做什麼?”
同伴一愣,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先帝和封相?啊、啊這?!”
男子點到為止地嘆息一聲,拍拍同伴顫抖的手,以示安慰。
同伴搖頭扼腕,“世間男女,食色性也,終是躲不過情之一字,比如你看這姚氏瓷鋪的女東家,嘖嘖!”
他露出崇拜又贊賞的神情,對男子道:“我聽說人是從上京來的,永豐二年的時候,還在京城的萬國展上狠露了把臉,真是又美又會賺錢,只可惜……”
同伴長嘆一聲,“只可惜怎麼就想不開,找了個吃軟飯的小白臉兒當夫君?”
這一說,可點到了嘉禾縣所有郎君的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