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酒睜開眼,微挑著眉看向杯中。
茶水咕咚咕咚翻湧,溢位鮮紅的腥臭血水,流滿了桌面,順桌沿滴在陳酒的衣衫上。
與此同時,四面牆壁、棚頂地板鼓出一個個鼓包,噗一下漲破,露出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人臉。或妖媚,或悲哀,或齜牙咧嘴,或痛哭哀嚎……這些惡鬼面目的共同點是,全都沒了眼睛,黑洞洞的眼眶流下血淚。
陳酒低頭,正對上一張青面獠牙的臉龐。
“呵。”
燭臺一滅,漆黑降臨。
……
“沒動靜,得手了。”
房屋門口,四個漢子並肩而立,穿著一模一樣的紅衣,長著一模一樣的五官。
虛幻的黑紅血光從他們指間一同流洩,四股血光交織著包裹了整個房間,屋門上蔓延出大塊大塊的斑駁青苔。
“什麼燈會入選,什麼狗屁刀客。”
其中一人冷笑,“若是咱哥幾個進得去宮門,輪得著這種貨色出頭?”
選拔異人參加燈會,是為了震懾四方列國,給大唐盛世助興,天然就帶有門檻。像什麼撈陰門的縫屍仵作、下九流的神偷盜聖、墳頭哭喪的陰幡匠,操鬼拘魂的野茅山,估計一去最外圍的選拔點,就會被猖兵打成肉醬。
何家兄弟四人,一胎四胞,心意相通,名字分別為“魑、魅、魍、魎”,沒有別的神異法門,唯有一套控陰魂織幻境的難纏奇術,組合在一起,更是詭異莫測。
不同於路邊耍玩低等幻幕的戲法藝人,他們共同織就的幻境,連開了天眼的異人都難以勘破,殺人之後滴血不流,死者往往唇紫面青,心臟脫落,是被活生生嚇死的。
“老三,別輕敵。”何魑皺眉,“守捉郎的耳朵探不進宮門,情報上隻言片語,摸不準這刀客到底本事幾兩。”
“粗鄙武人,以力破法唄。”何魍一臉不以為然,“難不成他還有拘魂的本領?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有,能比得上咱們?”
“嘿,剛才我都瞧著了。”
何魍顯然是個沒腦子又好說的,一開口,似乎就打不住,
“姓徐的小娘們兒騷狐狸,看人家年輕俊俏,又有大好前程,就湊上去抖胸露肩的,比起曲坊的熟手都帶勁兒。可憐咱們大哥對她一心一意,連個正眼都換不來吶……”
“閉嘴。強顏歡笑謀生計罷了,不許辱徐娘子清白。”
何魑悶悶出聲。
四個人又等了片刻。
“應該真弄死了。老三,你跟我進去,扛了全屍下去交差。”
“又是我幹累活……”
“閉嘴。”
沒等何魍嘟囔完,何魑推開房門,屋裡頭漆黑如夜色,走廊的燈光也照不亮,寂靜一片。
“燭臺,燭臺……”
老大摸上前,小腿撞上了桌角。“老三,火摺子是不是在你身上?”
沒回應,只有衣料一陣簌簌作響,一個火摺子落在了何魑攤開的巴掌裡。
“臭小子,說教你幾句,居然還賭氣。”
何魑搖了搖頭,擰開蓋子吹亮火星,
“老三,你心裡憋著氣,我也得教訓一下你這張漏風的破嘴,徐娘子多好的可人兒,居然讓你說得如此不堪……”
燭臺點燃。
話音一頓。
“誒,那個刀客呢?”
何魑猛然回頭,瞳孔驟縮。
陳酒抬了抬手掌,掌中抓著一個扭曲了整整半圈的脖頸,何魍雙眼凸出,瞪著自己的後背,血淚被生生擠出眼眶。
“你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