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爺子躺在炕上,激動地直起脖子想朝外瞅。
多大個喜事呢。
他就是癱了。
要是沒癱,今日必須到場,還不能空手,得隨禮。
朱老爺子對小孫媳哆嗦著擺手,心想:你咋還四平八穩的。
著急起來直流口水,嘴裡吱吱嗚嗚,似在催促說:
快回孃家,幫著張羅張羅,他躺在炕上都聽見那報喜鑼聲了。
眼神裡也像是在叮囑小稻:“讓德子不用回了,家裡啥事兒沒有,給他小妹夫撐場子才最是要緊。”
小稻雖然沒看明白老爺子想說的話,但是能感覺出來那種急迫,雞同鴨講道:
“爺,您彆著急,我和東頭唐家木匠叔說了,讓他給你老做個推車,回頭能推您出去看看。明兒、最晚後個,我再回來。要是真能做出來,我還得給人家錢呢。”
說完,這才站起身:“那行,爺,那我帶我妹子先走了,您眯一覺吧。”
嘴裡還要應著外面的催促聲:“噯,來啦,里正叔,我這就走。”
啥?
里正叔,您也要跟著去?
小稻和小豆姐妹倆心裡吃驚,面上卻不顯,還要說孃家那頭歡迎。
“甜水她爹和我小妹夫要是知曉你老也能去捧場,得老高興了。”
朱老爺子聽著外面的動靜,躺在炕上,心裡美的呦。
要知曉,這可不只是左家在請他們朱家人。
而是遊寒村的里正出面,派人敲鑼打鼓特意來通知朱家。
過兩日口口相傳,想必附近這些村的人就都會知曉,左家、遊寒村裡正,包括大喜臨門的羅家,都很拿朱家當回事。
朱家往後在十里八村都會面上有光。
可是,老爺子躺在炕上,聽著聽著又想發火了。
因為他聽半晌,也沒聽見自家人對小孫媳說句恭喜話。
一個自家人都沒有。
里正就在院裡站著,村裡甭管熟不熟悉德子媳婦的,都會站在大門口道上一句恭喜。
兩姓旁人都能湊熱鬧說句討喜話的事,到頭來,自家人卻像和她們沒關係似的,連個屁都不放,啞巴是咋地。
給朱老爺子氣的,沒一個長腦子的,沒一個!
這節骨眼兒,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恨在心裡都要笑在臉上,畢竟道喜道到咱家門口。結果就沒有一個拿得出手、要點兒臉的。
所以,當小稻走了,朱老爺子就只幹兩件事。
一件是,一會兒一搖鈴,既然罵不了人,那就折騰那倆孫媳。
其實朱老爺子自從病了,一般情況下,不願意麻煩別人。
恨不得三急都憋著,等孫兒們從地裡回來再說。
這回不的了,他要翻身,要喝水,要鋪褥子,這下面的炕蓆給他後背硌出印子啦。
朱老爺子這麼一折騰起來,大房大伯母那頭就指望不上兒媳們攙扶,卻一句多餘的抱怨也不敢說。
那日,從老爺子氣到爬出來,朱興德的伯母就像病了似的,消停不少。
伯母心裡含糊,怕老爺子萬一哪日能重新說出話來,讓她跪下,甚至……不敢想。
還不能在兒媳們面前漏了怯,就只能裝病。
也確實像提不起那口氣似的,嗓子疼,頭也疼,額上帶塊布頭勒緊也不解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