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字跡變得無法辨清,蘇聿才發覺夜色已完全籠罩了下來。花草都靜默下來,枝葉細長的影勾勾繞繞,在幾行字間留下模糊的註解。
雲後移出一輪明亮的月,蘇聿仰起頭看了許久,才想起夢境外的日子也該到了十五。寒月的十五,難怪這夢裡也冷了起來。
他合上書,朝那輪月升起的方向走去。
沉睡的小院漸漸遠去,冷風乍起,他伸出手,指間的緋紅倏地飄飛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簇晶瑩的雪珠。
雪下起來了。
蘇聿沒有停住。
雪很輕,在空中輕逸飄搖著,將月光攪得有些散。
四周靜得連他的腳步聲都聽不見,他漫無目的地走著,肩上覆了薄薄一層瑩白,滲入衣袍交錯的紋路內。
直到他聽到旁的聲音。
某種繩索纏繞絞結,帶出木頭晃動時喑啞的聲響,緩慢而規律,須臾又弱了下去。
他的步履急切起來,追著那稍縱即逝的聲音而去。
未幾,眼前出現一架鞦韆,繩索上纏繞著已經枯敗的花藤,花藤下臥著一個影子,面白發烏,緋紅的鬥篷上落了雪,映襯出明朗的好顏色,可惜死氣沉沉。
蘇聿定在原地。
那個影子紋絲不動。
半晌,他走到鞦韆前蹲下,拂開她面上的發絲。這個時刻在夢裡見到她,不大像什麼好的徵兆,不知能否將她趕出去。
可若這就是最後一面……
他的指尖停在她面頰上,冷得他幾乎想縮回手。
“你做什麼?”
影子驀地出了聲,嗓音虛弱沙啞,眨眼間就散進了雪中。
“你為何在這裡?”
她扯了下唇角:“我為何不能在這裡?”
蘇聿想,她那樣不待見他,不該會到他夢中來,演甚託夢顯靈的戲碼。但她如果真有話要給他,她會想說什麼。
問話滾到舌尖,變成了:“你不冷麼?”
“……冷。”
蘇聿便將那些疑問且拋到一邊,將她扶起來坐好,先拂去她鬥篷上的雪,攏緊了,再理好她有些蓬亂的鬢發,給她戴上兜帽,動作仍是有條不紊的,侍弄花草一樣的妥帖。
“翟州如何了?”她從帽沿一圈毛茸茸中掙出來問。
蘇聿繫著系帶:“你現在自顧不暇,還有心問翟州之事?”手上稍稍一緊,他淡道,“既擔了廢帝的名頭,何不再多些私心。”
布條下皺起一個不解的弧度:“你今日說話怎麼……”不陰不陽的。“你又病了?”
她去捂他的額頭,手也是冰塊一般的涼,好似幽冥的陰氣已經纏繞上來,就要將她拽進九幽。
他拉下她的手,沒有松開。
“宗弦。”
“嗯。”
“孤想確認一件事。”
“何事?”
蘇聿靜了半晌,爾後用了點力氣,謹慎而笨拙地將她擁入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