玦娘深深一福。
來人立在簷下,執意行了君臣大禮,重重一拜:“臣,柳敬之,拜見長公主殿下。”
屋內,庭山妖沉默著,最後沉沉嘆息:“此處無長公主,只有叛逃離京的罪囚,丞相不該來此。”口中雖如此,她仍讓玦娘扶了柳相起身。
“得聞殿下病重,臣怎可不來。”
“是老身告知丞相你的病況,丞相才著急要來。”藍璽並柳相一同入了屋,鐵杖杵地,“柳相視你有如親孫女,若是不說不管,只恐要有大憾。”
柳相摘下風帽,看清榻上之人病骨支離的模樣,語帶哽咽:“……殿下受苦了。”
庭山妖彎了唇:“還能活著,便是大幸,丞相該為我高興才是。”
柳相哪高興得起來,關切問道:“此番可化險為夷了?還有何不適,有何隱憂?容醫丞如何說?可需老臣抽撥些人來照顧殿下?”
“我已無礙,丞相安心。”庭山妖擺了擺手,“玦娘,請丞相坐。”
將門窗關嚴實了,餘下三人在桌案後坐下。庭山妖側向門口:“容玖人呢?”
“寒露在跟著他學行針的手法,他一時半會過不來,而且霜風在院門口的林子裡守著,不會放人過來。你們自管談話,不必擔心。”
庭山妖頷首。
柳相正色:“殿下,方才老臣已聽無齡閣下說過了。容醫丞的擔憂不無道理,待殿下再休養一段時日,便啟程到宿丘去罷。對外,老臣便說殿下是義女,再派船連同柳家家僕一併送殿下到淵清山莊去。這樣一來,既於容家聲名無礙,又可保殿下不受猜疑。”
庭山妖道:“那樣一來,受猜疑的便要換作丞相了。”
“老臣久在朝堂,早已到了懸車告老的時候。此事一了,老臣便會辭官回鄉。”
“丞相可走,那柳大學士和文允文彥呢?被丞相一手栽培起的萬千門生朝臣呢?”
“殿下且安心,當今賢明寬和,並非不辨是非之君,縱使對老臣有所猜忌,也不會輕易遷怒旁人。”
“能說動南境十三郡,整合大軍攻入京城,摧毀根深蒂固的劉黨,這般人物,怎會是好相與之輩。”
“殿下未見過陛下,故有此言。陛下有彈壓山川之氣,但平日對常人皆恩禮有加。”
“伴君伴虎,丞相今時怎如此天真。”庭山妖冷聲。
榻前靜了一靜。
“……殿下所說句句在理,老臣曉得。只是——”
柳相長嘆一口氣,懇切:“殿下就聽老臣一回,安心避禍養病罷。
“這麼多年的苦頭都吃了,已經撐到了今日,殿下難道要放棄了嗎?”
庭山妖靜默半晌。
“我喝下棲霞晚時,想著撐到每月解藥來時便好。”
她輕聲道。
“毒性愈來愈不受控時,想著撐到蘇聿成人入京便好。
“躲到庭山上時,想著撐到藍璽找到法子、找到容玖便好。
“瞎了雙眼時,想著撐到解藥得成便好。
“但如今,即便我想活著,這幅軀殼也差不多到強弩之末了。”
“殿下要相信容醫丞,”柳相按下心酸,語重心長,“只要殿下願意,定能撐到轉機到臨那日。”
庭山妖笑了。
“是啊……再撐一年,或許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