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周圍,好幾個諫官已經累得又是打哈欠、又是揉脖頸,可只要回頭看容玠一眼,便像是被釘在了座位上?似的,怎麼都站不起身。
“都這個時辰了,容司諫還?不回去?上?次的考績,你都已經是第一了,再這麼發奮用?功,讓我?們這些人可怎麼過?”
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陰陽了一句。
容玠筆鋒微頓,卻連頭也沒抬,淡聲道,“容某孑然一人,不比諸位有家室,回家和留在諫院,並無分別。”
說話之人被噎了噎,轉回身後?忍不住嘀咕,“上?個月也不見你如此拼命……”
容玠的筆徹底停住了,眉宇間覆著一層沉沉的燭影。
是啊,因?為幾日前他還?不是孤家寡人,他還?有急著趕回去見的人,可現在那個人逃走了……
“容司諫!”
一小吏匆匆跑進?衙署,揚聲喚道,“知微堂的人找你,此刻就在諫院外!”
話音既落,眾人的視線便齊刷刷看向容玠。然而容玠的位置竟是已經空了,唯有一道穿著官袍的身影從?他們的眼角餘光翩然掠過。
“……”
眾人忍不住相視一眼。
“人在哪兒?”
轉眼間,容玠便已經來到了那小吏面前。
小吏也愣了愣,朝衙署外的廊簷下一指,“就在那兒……”
容玠順著看去,待看清廊簷下站著的不是蘇妙漪,而是蘇安安時,眸光又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蘇安安。”
他喚了一聲。
在廊簷下踢石子?的蘇安安一抬頭,當即小跑了過來,不倫不類地?沖他行了個禮,揚聲道,“容,容大人!姑姑讓我?來給你回禮!”
說著,蘇安安雙手將一個匣盒遞了過來。
容玠一眼便認出,這是文定宴當日,他送去容府的賀禮。
他看了蘇安安一眼,“何必如此客氣。”
“姑姑說,親兄弟還?要明算賬。”
容玠垂眸,盯著那匣盒看了片刻,終於不再推拒,將那匣盒接了過來。不過他只掀開看了一眼,便立刻蓋上?,“回去告訴你姑姑,我?收下了。”
蘇安安蹦蹦跳跳地?隨著小吏離開了。
容玠拿著匣盒,轉身走回了衙署。
衙署裡的那些諫官們不知何時已經全都圍聚到了窗邊,一看他進?來,頓時四散而開,神情有些詭異。
容玠徑直回到自?己的桌案邊,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告辭離開。
待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衙署外,諫官們才又聚集到了一起。
“送禮都送到諫院來了,還?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這成何體統?!”
“知微堂的蘇妙漪與他是結義兄妹。聽說那蘇妙漪前幾日才定親,容玠也去裘府送了賀禮,若說這匣盒裡裝的是回禮,倒也挑不出什麼錯處來……”
“怕是沒那麼簡單吧。”
其中一個諫官冷笑著將一份知微小報拿了出來,“你們看看,這是今晚剛出的知微小報。”
其他人不解地?接過來,一個接著一個地?傳閱。
“等等……”
很快有人發現了端倪,“河北的鹽稅之患是前幾日才送到進?奏院,如今彈劾的狀書還?被扣在禦史臺,這知微堂是如何知曉的?”
“這還?用?問麼?整個諫院和禦史臺加在一起,還?有誰會將如此機密的奏報洩露給知微堂?”
“容玠……”
“容玠將奏報洩露給知微堂,知微堂又反過來給容玠贈禮。現在,你們還?能?說這只是尋常兄妹間的往來麼?”
說話之人義憤填膺、振振有詞,“他容玠是官,蘇妙漪是商,交易進?奏院的狀書奏報,這就是赤裸裸的收受賄賂,官商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