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長風點點頭,提筆,又頓住,“定親宴在何處辦,哪一日,要請哪些人?”
“後日,裘府,騎鶴館。”
“……”
淩長風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有些難以下筆,“非要在裘府?”
“若不是在裘府,怕是請不動那些行首。”
蘇妙漪語重心長地,“我知道你不想去裘府,不想見裘恕,難道我願意嗎?不還是為了大計,忍辱負重、臥薪嘗膽。”
淩長風撇撇嘴,轉著手裡的筆自言自語,“你是在忍辱負重嗎,我怎麼覺得你挺樂在其中的。你要不提什麼大計,我都要以為你已經被裘恕那個狗賊懷柔收服了,打算和他父女情深、一家團聚呢……”
死一般的寂靜。
淩長風後知後覺地抬眼一看,就對上蘇妙漪驟然降到冰點的眼神。他的後頸頓時竄上一絲寒意,忙不疊地將紅紙和筆全都摞進懷裡,抬腳就跑,“我,我回屋裡寫!”
蘇妙漪死死盯著淩長風的背影,一路盯著他回了隔壁主院,臉色不僅沒有絲毫好轉,甚至由青轉白,從最初的憤怒變為難堪、羞辱……
她魂不守舍地往屋內走,明明心中還隱約惦記著有什麼事沒做,可被淩長風一番話說得心煩意亂,她一時也想不起來了,幹脆將屋門一關,倒頭歇息。
主院裡,淩長風任勞任怨地寫著請柬。
好不容易將騎鶴館那些行首寫完了,他又私心將與自己交好的一些公子,諸如仲少暄一流也寫上了。可即便如此,請柬還是剩下不少。
淩長風咬著筆杆,目光下意識瞥向靜悄悄的主院,忽地一挑眉,鬼使神差地在請柬上寫下了“容玠”二字。
“齊之遠那個老東西,今日又在朝堂上口口聲聲說自己力有不逮,難以權知汴京府,還請父皇盡快安排人接替汴京府尹一職……”
暗室中,端王將茶盞重重地擱下,臉色有些難看,“看來二哥和樓家已經等不及了。”
容玠一襲玄衣站在燭臺前,將一封封拆看過的密信焚毀,眸底被竄動的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
端王抿唇,神色莫測地看向容玠,“想要抓住齊之遠的把柄,還是隻能靠騎鶴館。可惜裘恕將這騎鶴館看得密不透風,孤實在是安插不進人手。”
容玠頓了頓,抬手將燃著的密信摔入渣鬥中,並不應聲。
見狀,端王微微蹙眉,“孤知道,你不願將蘇妙漪牽扯進來,可她如今離騎鶴館只有一步之遙。孤聽說,後日她定親,騎鶴館的行首們都受邀去裘府參加定親宴,屆時,裘恕便會正式將騎鶴館的印鑒交給她,允她入騎鶴館……”
暗室內陷入一片短暫的死寂。
端王察覺出什麼,看向容玠,卻見他紋絲不動地站在燭臺前,半晌才緩緩轉過身來,動作裡隱約透著一絲僵硬。
“……殿下方才說,誰要定親?”
燭臺被容玠擋在身後,他的面容也隱入暗影中,連嗓音都變得陰晦不清。
端王愣住,也露出愕然的神色,“你不知道?兩日後,裘府要為蘇妙漪辦定親宴。”
暗室的門開啟,容玠從書架後走出來時,遮雲正拿著一封請柬,滿臉的糾結。
“公,公子。”
見容玠出來,遮雲下意識還是將那請柬往背後藏了藏,轉移話題道,“端王殿下這就走了?”
容玠沒有回答,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只是朝遮雲伸出手。
遮雲無法,只能將那請柬遞到了容玠手上,“這是淩長風送來的。”
容玠拈起那請柬,一眼就看見蘇妙漪和淩長風的名字印在撒了金箔的紅紙上,親密無間地挨在一起。
他不動聲色地垂眼,拇指的指腹覆上了淩長風三個字,“何時的事?”
遮雲撓撓後腦勺,一五一十道,“今日下午的事,騎鶴館那群行首們以蘇娘子沒出嫁為由,阻止她進騎鶴館,所以蘇娘子才當著裘夫人的面,說淩長風是她的意中人,想要讓裘夫人見證,盡快將這樁婚事定下來。”
“……方才我回來時為何不告訴我?”
見他神色有異,遮雲欲言又止地,“我是想同公子說的,可端王殿下來得倉促,我還沒來得及稟報……而且我想著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蘇娘子和淩長風的婚事,畢竟只是假的、做不得數的。辦定親宴,也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混入騎鶴館……公子,蘇娘子這也是為了幫你搜集貪墨案的證據……”
容玠的喉頭微微滾動了一下,聲音冷靜得不大尋常,像是山雨欲來前的寧靜,“你下去吧。”
這有些出乎遮雲的預料,可他也不敢追問什麼,只能默不作聲地退下,將門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