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晌午,書肆行眾人齊聚在豐樂樓,舉行一年一次的行首競選。
沈謙身為行首,依舊是踩著點到,不過這次他卻不是最後一個。目光在宴廳裡掃了一圈,他冷聲問道,“知微堂怎麼還沒到?”
眾人面面相覷。
一人還記著那日被蘇妙漪劈頭蓋臉罵出知微堂的情形,陰陽怪氣道,“那小娘子不知天高地厚,壓根不把整個書肆行和行首你放在眼裡,今日恐怕都不會來了。”另一人應和道,“要我說,就該給這蘇妙漪一些教訓,不能讓她繼續這麼無法無天,壞了書肆行的規矩!”
沈謙在主位落座,似笑非笑,“她背後有靠山,沈某怕是開罪不起。”
“什麼靠山,裘家嗎?依我看,裘恕對這個繼女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否則前幾日怎麼會眼睜睜看著蘇妙漪被齊大人扣在府衙大牢,還足足待了兩個時辰!”
這番話倒是說到了沈謙心裡。
他眯了眯眸子,將手裡的茶一飲而盡,隨即將空茶盞往桌上一擱,施施然起身,“書鋪還有要事,沈某就不陪諸位喝茶了,今日的茶點全都記在沈某賬上。”
沈謙已經連任了三年的行首,前兩年都只是走了個過場,今年他對行會裡所有書肆的動向亦是瞭如指掌,所以根本沒將這場行首競選放在心上。
就在沈謙要離開時,宴廳的門忽然被從外推開。
蘇妙漪出現在門口,穿著一襲豔麗如火的窄袖長裙,簪著金釵玉環,發髻綰得一絲不茍,連根碎發都沒落下,露出漂亮的額頭,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從未有過的利落和幹練。
“沈行首,人都沒到齊,怎麼就急著走啊?”
蘇妙漪一邊搖著手裡的小團扇,一邊笑著從外頭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個抱了劍的淩長風。
蘇妙漪走到沈謙跟前,“今日是競選行首的大日子,您若是走了,這還怎麼選?還是說,您覺得在座沒人會威脅您的行首之位,所以連過場都不願走了?”
沈謙看向蘇妙漪,似笑非笑,“怎麼,蘇老闆如此在意這個過場,難不成是覬覦行首之位,想要試上一試?”
“吱啦——”
伴隨著一聲椅子腿拖地的刺耳聲響,蘇妙漪笑意盈盈地在淩長風拉出來的圈椅中坐下,“正是。”
此話一出,宴廳裡的氛圍霎時變了。
沈謙面上的笑意先是一僵,緊接著卻像是聽到了什麼荒謬至極的笑話,唇角的弧度瞬間扯得極為誇張,“你想競選行首?!”
“不可以嗎?”
“蘇老闆,行首可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這屋子裡得有一半的人支援你,你才有機會。”
說著,沈謙掃視了一圈四周,“在座有哪位願意支援蘇老闆?”
眾人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沈謙滿意地收回視線,看向蘇妙漪。
蘇妙漪搖著扇,仍是笑,“沈行首,這可不合規矩吧。我聽說以往書肆行競選,可都是無記名投票啊。”
說話間,淩長風已經端起桌上原本充當擺設的箱子,將裡頭的箋紙和筆一一分發給了所有人。
“今日只有我知微堂要與沈氏書鋪爭上一爭,諸位支援誰,便在箋紙上寫下哪家書肆。按照規矩來,沈行首應是不介意吧?”
蘇妙漪看向沈謙。
沈謙往椅背上一靠,成竹在胸的姿態裡透著一絲輕蔑,“請吧。”
轉眼間,除了沈謙和蘇妙漪以外的一眾掌櫃都已經磨磨蹭蹭地在箋紙上動完筆,又揉成團投進了票箱裡。
豐樂樓的兩個雜役被叫進來唱票。
“沈氏書鋪。”
當著眾人的面,雜役展開票箱裡揉皺的紙團,一一念叨,“沈氏書鋪,知微堂,知微堂,知微堂……”
隨著知微堂被念及的次數越來越多,沈謙的臉色逐漸變了,靠著的身子也慢慢坐直,到最後一聲知微堂落下,他眼底閃過明晃晃的錯愕和不解。
“這怎麼可能?!”